入丰文学第8章 从军
当年十月，杨广经东都洛阳返回大兴，诏令高元到大兴觐见，高元派人送来金银和特产，本人却并未前来。杨广大怒，却也自知再无力征讨高句丽。且高元并未否认降书一事，仍然臣服于大隋，并承诺尽藩国义务，杨广也没有理由再进行讨伐。他现在面临的不仅是国内此起彼伏的造反力量，还有西北方突厥的进犯。
征讨高句丽给了杨广莫名的自信，造反力量没有到达大兴和洛阳又给了他莫大的安心感。于是，当杨广听到突厥来犯的消息时，他没有提及亲征，却安排了一场北巡。
这在李世民听来，便是皇帝下了旨意，“朕要去添乱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李渊决定让李世民前往屯卫将军云定兴处投军。
“陛下北巡，少不得要经过雁门关。突厥擅长在雁门附近设伏，或许能有你发挥长处的时候。”
云定兴知道李世民是唐国公的次子，各种优待自不必说。观音婢当时知道李世民投的是云定兴，还颇为不解，因为她实在是鄙视此人的为人。
云定兴的女儿是隋朝废太子杨勇的侧妃，很受宠爱，为杨勇生下了三个儿子。之后，杨广登基，虽然没有打击云定兴，可是也没有封赏他的意思。在宇文述的提醒下，云定兴才知道杨广对自己存疑的原因，居然是女儿给杨勇生的三个儿子尚在人世。于是，云定兴立刻向杨广请旨诛杀自己的三个外孙。杨广对他非常满意，开始重要替补云定兴。
对此，观音婢是非常厌恶的。云定兴不希望杨广株连云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撇清关系的方式有很多，请求皇帝杀死自己亲外孙的举动有悖人伦，这对于熟读儒家经典的观音婢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云定兴的愿望里不只是明哲保身，还有谋求富贵的因素在里边。观音婢毫不怀疑，如果拿全家的性命换云定兴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和加官进爵，他也会这么做的。那么到了危急关头，他会不会也出卖李世民呢？想到此处，观音婢夜不能寐。
李世民在枕边人的辗转反侧里看出来了她的困扰，于是在从军前又一次带着观音婢来到了阿房宫土台上。这一次，他用手揽住夫人的腰，在她的耳边低语着父亲的决定。云定兴的确是个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小人，但他是真的有本事，而且可以称得上是从谏如流。他能够升官发财的时候，选择永远是正确的。现在时逢乱世，不能因为对方人品差一点就不让他发挥自己的价值。
“夫人，如果我投了其他人，你才要担心呢！云定兴是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他也不会让唐国公府的儿子在自己手里出事的。父亲毕竟有影响力，又是皇帝的表兄，云定兴知道好歹。”
观音婢放下心来，李世民永远有一种能够让她安心的力量。
大业十年秋天，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投屯卫将军云定兴，开始了自己大半生的戎马生涯。
在他离家的前一天，观音婢亲自为他下厨做了丰盛的饭菜和汤水。她自己虽然发誓要简朴饮食，但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要从军了，那是拿着生命拼斗的地方，想来就是佛祖也会体恤她的。等到李世民吃饱喝足，观音婢笑呵呵地带着他来到后院一块宽敞的地方。李世民刚刚走进院子，眼睛就看直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晾着很多棉袍。
“一共有二百件，”观音婢笑着抚摸起眼前的一件棉袍，“我从今年入夏就和婢女们一起缝制这些棉袍，我询问了你们军服的样式，照着做的。我担心厚了影响你们行动，薄了又怕你们冷，所以一开始赶得慢了些，不过后来就有数了，速度也就上去了。”
李世民抓起观音婢的双手，结婚时他也是这么抓起过她的手。那时候娇嫩无比的双手，现在已经明显粗糙了不少。李世民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粗心，身边的人儿却只是沉浸在喜悦中，正自顾自诉说着经过，“你初次从军，即使不从一般的士卒干起，想必也不会带很多兵。二百件棉袍，也许能够穿。因为赶得及，我怕惊动别人也只能和一两位娘家来的陪嫁婢女赶制，所以就只做出这些。等到明年，我从一开春就开始准备，多找几个擅针线的婢女一起，没准到了入冬的时候，能够拿出上千件棉袍呢！”
李世民本想嗔怪她不该如此劳累，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前的人儿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等待表扬的兴奋感。
“你看这里，我在每件袍子的袖口处都还绣了这个。”
棉袍袖口的内里，用浅灰色端端正正绣了一个“唐”字。
“兵是朝廷的兵，可棉袍是咱们国公府的棉袍，想来绣上个唐字是没问题的。朝廷喜欢发兵，唐国公珍爱将士，没毛病。”
李世民轻轻地把观音婢拥在怀里，细细打量着那个端正的“唐”字，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没毛病，当然没毛病。”
李渊所料不错。大业十一年，突厥的始毕可汗依仗着自身的兵强马壮，和大隋发生了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杨广率领的军队在雁门关处遭遇突厥兵伏击，围困一月不得脱身。作为屯卫将军，云定兴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解围重任。但是，这个围怎么解？面对人多兵强的突厥兵，云定兴心里没底。
此时的李世民经过半年多的历练，已经完全适应了戎马生活。他与将士打成一片，对突厥的内情也已经了如指掌。那200件绣着“唐”字的棉袍被他所带领的士卒穿在了身上，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寒冬，也收获了士卒誓死追随的决心。
此刻，李世民正在云定兴帐中一起研究敌情，看到将军皱眉深思，便知是为了皇帝被困之事。对这位表叔，李世民很无奈。车驾被劫一事已经丢尽天子颜面了，如今又被围困在这雁门关，整日抱着赵王哭泣，即使被救出来，这皇帝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不过，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李世民又感到这对他对父亲，也许正是从天而降的机遇。
李世民向云定兴献出了自己的计策，“使用锣鼓设下疑兵，令突厥人不安，便不会采取进一步的军事动作。趁着敌人疑虑，听从内史侍郎萧瑀建议向义成公主求救，则围自解。”
义成公主是隋朝宗室女，开皇十九年，以公主身份嫁给东突厥启民可汗做继妻。在她近30年的突厥生涯里，先后做过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的妻子，是一位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公主。此时，她的丈夫是始毕可汗。
杨广听从了大臣的建议，派出使者联络义成公主求救，公主便派使者告诉始毕可汗“北边有急”，始毕可汗忌惮隋朝的援军，也就撤军了。杨广解了雁门关之围，对云定兴关键时候设疑兵的举动非常赞许。李世民说得没错，云定兴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立刻把李世民举荐给了杨广。
“你便是我那表侄儿吧！你想要什么封赏？”
杨广极度亲切，李世民压下心中的不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世民和陛下本为一家，且又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只是区区想了一个点子。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云大将军临危不惧，为解救陛下殚精竭虑，设疑兵之事原本就是云大将军的意思，我只是参与了一些小的细节上的谋划。”
杨广和云定兴都很高兴。
北巡之前，杨广已经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讨捕使，负责镇压该地的叛乱。此刻见到李世民，杨广颇有一种虎父无犬子的感觉。如果他们父子皆无异心，一心效忠大隋，杨广肯定会无比放心。可如果李渊有了异心，又有这么出息的儿子……杨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