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国舅公
送走颜玉真,已是申正。
章晚清眼见天色欲晚,想到崔嬷嬷,忙简单包了下伤手,边往坤宁宫回去。
坤宁宫内,崔嬷嬷果然在殿外守着她。
章晚清不敢有瞒,隐去阿重、颜玉真那段,其余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崔嬷嬷听得“与之”一名,这才放下心来。
“未时林国舅公还特差人来问,说有个女官不辨方向,还拿着皇后牌子,行事有异,”
崔嬷嬷点了点章晚清的鼻子:“我一听就知是你!”
章晚清这才想起那撞了自己一鼻子血的好人,听他是皇后同宗。
心下一连便知,想必是皇后那锦衣卫弟弟林翼,连忙恭维道:
“我道谁家公子那样倜傥风流,原是皇后娘娘胞弟!”
言罢还咋舌称叹,惊为天人矣。
崔嬷嬷被她逗得一乐,又正色道:“公子也是你叫的,凡坤宁宫内宫外,都称国舅公。”
章晚清规规矩矩行礼:“嬷嬷教导得是,晚清逾礼了。”
嗯,今天下午逾礼逾得更过分一点。
还是这国舅公人好,还长得帅。
章晚清见崔嬷嬷脸色缓了下来,才敢出声:“嬷嬷见怪,国舅公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奴婢这才大意了。”
要不说崔嬷嬷喜欢这妮子,一句话把自己撇干净,还夸得人极舒服。
又见这妮子手上裹着白布,将要问询几句。
就听得殿内皇后一阵急咳,忙变了脸色进了殿去,还道:“晚清随我来。”
章晚清从未侍奉过内殿,心下疑惑,也只得跟着进殿。
殿内皇后林氏正靠着床榻咳着,一声强过一声,再看崔嬷嬷递下的锦帕竟有血痰!
崔嬷嬷连忙为皇后取了柜中的生息丸:“娘娘,这是国舅爷今日新送来的丸药,特命老奴看着,说有咳便服。”
皇后点点头,轻喘着忍咳,用下两颗。
不过半刻,皇后虽还隐隐有咳,却比方才好了太多。
章晚清连递了一盆净水上去,崔嬷嬷取了帕子为皇后擦净额上虚汗:
“国舅爷最放心不下娘娘这咽症。临近寒露,特寻了名医制丸药,加其特制苏黄,说用下即可见效。”
崔嬷嬷换下帕子,见皇后渐渐不咳了,只人眼里疲态尽显,眼角还似有泪。
心算着将要冬至,皇后怕又是忧思小太子,这才引得心脉俱恸,长咳不止。
崔嬷嬷是看着林氏长大的,如何舍得,跪着佝偻身子:“老奴自知不该讲这话,可娘娘,该往前看。”
皇后眼里不忍,抬手道:“嬷嬷不必如此,本宫看了心里更为戚戚。”
崔嬷嬷听言便要起身,章晚清连忙上去扶着,却不想又被崔嬷嬷往前推了一下。
!?
“皇后若是嫌老奴年老无人说话,这晚清丫头倒是个能言善道的。”崔嬷嬷是想给皇后引荐章晚清。
章晚清过惯了职场的,知道自己是业务能力不过硬,被拿来当气氛组了。
“皇后娘娘心怀万民,忧思天下,可也得仔细身子,晚清景仰皇后娘娘,愿伴皇后娘娘解闷。”不管情势咋样,先夸了再说。
皇后娘娘果真被她这副壮士赴死的模样逗乐了,看她十五六岁,去了血污的圆脸尚有些婴儿肥,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穿得又是极为素净,只发髻系了发带,连妆花、耳环铃铃都未戴,心下更为喜欢。
“确实灵巧可爱,名为…”皇后只断了一息。
章晚清立马递上简历:“奴婢晚清。晚风知我意的晚,清泉石上流的清。”
反正她啥啥伺候人的都干不了,现下陪皇后说说话就能赚钱,还能顺带在内殿烘暖气,这福利待遇比她在未世集团还轻松好嘛!
皇后听得这小丫头两句诗,清新淡雅不落俗套,心中喜极,竟一点都不咳了,面上都晕了丝血色,道:
“好一个晚风知我意,清泉石上流。晚清,以后在殿内侍奉。嬷嬷你引她去罢。”
开玩笑,章晚清何许人也,想搞事业分分钟。
章晚清伏下谢恩,竟然入冬前,争取到了带薪吹暖气,耶!
得了好差事进入偏房,章晚清还不忘掏出家底,给崔嬷嬷递了双压箱底的棉袜:
“晚清感念嬷嬷关照,可粗使丫头到底攒不下银钱。”
“这双棉袜是特地给嬷嬷织的,还望嬷嬷不要嫌弃。”
崔嬷嬷看了看章晚清的伤手,和那袜子歪七扭八的针线,犹豫了会子,还是退回去了:
“晚清丫头,心意难得,不过眼见你更需要这棉袜,嬷嬷不缺。”
“不过你这手……”
章晚清看出崔嬷嬷是真担心自己没袜子穿,就细细收好针脚破烂货:
“嬷嬷将晚清看成亲人,晚清明白。”
“这伤是替那小太监求医时不甚划伤了,劳嬷嬷惦记。”
崔嬷嬷拉过章晚清的手,看掌心几层白布隔着,竟还能见伤,心疼不已:
“知你是个心善的,可怎么也不仔细着些,沾了水更不易好了。”
说着,就要给章晚清上药。
章晚清推拒几次都抽不回来,只得作罢。
崔嬷嬷有些老花,怕药上错地方,一双略浊的眼珠还凑近伤处,小心又小心地抖落着药粉。
章晚清鼻子又暖烘烘得发酸:“嬷嬷,我真觉得,前世今生,只有您待我最好。”
“待晚清出息了,定年年供奉,给您养老!”
此话不假。
崔嬷嬷却被逗得咯咯乐:“你这妮子,前世你又知道了!”
“嬷嬷晓得你惯是个懂事的,只什子银钱物件我缺什么?!”
说着说着,又叹气气来:
“只你能陪皇后娘娘解闷,就是替嬷嬷分忧了。”
章晚清乖巧地点点头:“嬷嬷放心。”
看出崔嬷嬷似有话要说,又问:“可皇后娘娘忧思如此,到底何故?”
“晚清若是不知,万一无意间引娘娘愁思,那可真是万死不辞了。”
这才牵出皇后娘娘的思子旧事。
神甫五年,皇后娘娘继位不久,喜得小儿。
始祖皇帝抱着小娃娃甚为开怀,赐名行天。
有卧龙行天之意。即立为太子。
小太子聪慧机敏,刚会走路,就咿咿呀呀地要去翰林院找先生。
可他最终,停在了神甫十年。
冬至前一天,皇后忙于大祀,无暇管顾小太子。
小太子趁随行女官不注意,又溜去翰林院。
去的路上,坠入冰湖。
寒天雪地,五岁稚儿生生得冻厄而逝。
说及此,崔嬷嬷泪不能收:“小太子那小身子,都是冻成紫黑啊!”
章晚清连忙宽慰道:“小太子去往极乐,是去求学仙道。”
崔嬷嬷第一次听这说法,甚觉窝心:“晚清丫头说得是……”
崔嬷嬷缓了口气,继续道:
“只小太子此番坠湖,疑点重重。皇后娘娘一是自觉有愧,二是过于悲恸,没有及时查案。”
“后来宫女太监出了些传闻,可那时再查,已是迟矣……”
“是以国舅公才去了锦衣卫,多年来助娘娘查办此事。”
原来是为这事。
章晚清心下了然,不过为皇后办事也是应该,忙追着话头问道:
“那此事可有眉目?”
崔嬷嬷凝眼望向章晚清。章晚清此事是她一手促成。
从心底,她不想章晚清蹚后宫浑水,可皇后……
章晚清双手覆过崔嬷嬷的手,摸到皱纹横生:
“嬷嬷,你为娘娘鞠躬尽瘁,晚清看在眼里,若此事晚清能助,自当竭力相待。”
见崔嬷嬷眼里含泪点了点头,章晚清继续道:
“嬷嬷,晚清猜想,此事可是有关张贵妃和十一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