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3章 好女脸上一块疤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了还债家里缩衣紧食，六月小时候没有穿过新衣服，平日里都是穿六月哥小时候穿过的旧衣物。
只有在过年时，六月妈会拿自己的旧衣服去裁缝铺，改做成六月的新衣，这样也能让六月高兴很久。
自六月记事懂得爱美后，真真是对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无比嫌弃。晚上睡觉，六月常常梦到自己有一条漂亮的红色纱裙，穿在身上像公主那样漂亮。
六月实在是喜欢那条裙子，以至于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内心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有一条那样的红裙子，只是不知道放哪里了。此后多次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也依旧没找到。自此六月有了裙子情结，长大后看见漂亮的裙子就想买回家，一条又一条。
六月从小怕冷，每每到了冬天手脚冰凉，穿再多衣服也不顶用，晚上即使睡在被窝里也凉的像石头一样，要到后半夜才能堪堪热起来。
又由于整个冬天缺少大人的细心看护，六月的手脚和耳朵，甚至脸颊开始长出冻疮，起初痒痒的，慢慢转变为淤青暗紫的疙瘩，然后溃烂，像坏掉的红薯一般，长着大小不一的冻疮，红肿且溃疡。到了晚上睡觉，双脚用热水瓶子把手脚暖热后，那些伤口便开始钻心的痒。
每当六月看见别的小伙伴，在下雪的冬天捧着雪球欢快的打着雪仗，六月就很是纳闷，为什么别人可以玩的那么开心？
六月觉得每到冬天，自己就觉得无比难熬，唯有挨过冬天，到了第二年春夏交接之际，溃烂的冻疮才会逐渐结痂，脱落。
自此六月两边的脸颊和手上，留下永久性暗紫色凹凸不平的疤痕。
而冻疮这东西，一旦长一次，便容易年年复发，年复一年。
对于女儿一到冬天就长冻疮这事儿，刚开始六月妈也想过许多办法，诸如:樱桃泡酒涂抹，麦苗煮水擦洗，或烧糊的胡萝卜皮热敷等等，眼看依旧不管用，此后便不了了之了。
此后，左邻右舍每每看到六月脸上的冻疮疤痕，就会忍不住多嘴，说上几句：
“哎吆，这是怎么了？”
“冻疮，这孩子不受冻，到了冬天就这样。”
“这，你可得想想法子，女孩子脸上长冻疮可得要仔细些，小心落了疤痕。”
六月妈性格大大咧咧，便会笑着打趣:
“没事，好女脸上一块疤。”
冬天到来，意味着很快要过新年了，新年里要放鞭炮，吃饺子，还有新衣服可以穿。
尽管六月的新衣，是六月妈拿自己的旧衣服去裁缝铺改做的，可于六月来说，却是最美的新衣。
而不是六月哥那些男孩子的衣物，那些早已被磨的到处都是毛毛疙瘩，常常胳膊腿位置，会有勾丝小洞。六月自小穿六月哥的旧衣，把身上的衣服嫌弃的不行。
好不容易盼到了过年，家家户户早早的起来，放鞭炮，贴对联，拜早年。家家户户满满都是年味，热情高涨，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贴着红红火火的对联。
对联里那些喜庆的贺词，仿佛在人们心里，开启着无数朵幸福之花。虽然平日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但大家都感觉满满的幸福，因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内心喜悦，充满激情。
到了大年初四，六月妈要回娘家给六月外公外婆拜年。
六月家有辆三轮车，是六月爹妈平时用来贩卖瓜果蔬菜到集市用的。六月爹骑着三轮车，车上载着一家三口，还有几瓶瓶装酒和折装成三角形的糖包子。
从天微微亮就出发，中途累了，六月爹妈便轮换着骑，一直骑到正午，才将将赶到远在六十里地外的六月外婆家。
每年这个时候，六月外婆家总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六月外公外婆，六月几个姨与姨父，六月大舅二舅和六月三舅，以及一堆六月叫不出排名的表哥表姐。
过年期间，一大家子聚的齐全，全围在六月外公外婆家的两间房屋门口的宅子，三三两两，说说笑笑。
好在六月二舅是个木匠，这门口从不缺板凳桌椅。众人聊天的聊天，包饺子的包饺子，还有闲着没事凑一桌打扑克牌的。
正月里，晴朗的太阳照在众人身上，能暖和到心窝窝里头去，一如过年美好的模样。
六月外公坐在门口一张太师椅，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只手拿着吃食，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听着晚辈们在一旁聊天说笑，偶尔抿嘴笑笑。
这是六月初初记事，头一次见到外公，六月走到外公跟前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六月外公极瘦，身上穿着深灰色的棉衣棉裤和黑色的棉靴，头上戴着厚实的棉帽子，满脸老人斑。
满是褶皱的手拿着麻叶饼，手指细长，每根手指都留着长长的指甲，应是常年抽烟的缘故，指甲熏成了黄红色。衣服上有几个不经意的小洞，应是吸烟的烟灰，掉落在衣服上烫出来的。
六月外公见六月站在眼前盯看着自己，于是给了六月几块焦黄的酥麻饼，六月顺手接了，一边吃一边对着外公腼腆的笑。
六月外公扯了扯嘴角，回应着六月淡淡笑意，四岁的六月孩子心性，很快的就跑开了。下午六月经过外公身旁，看见外公拿着断掉的尾指指甲试图接回手指上，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六月外公也就放弃了。
此后，谁也没想到这将是六月对于外公唯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