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春秋是一本非常好看的都市小说,作者是酒鬼辍饮,主角是路远楚禾,主要讲述了:进步青年路远在追求的文学路上,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一次次的失败,迷失方向,理想和现实一次次的碰撞,他在心力交瘁中,爱情能否支撑着他攀援登鼎?
第2章 墓地闹鬼
李铁拐瘦骨嶙峋,枯枝般干瘪的双手,攥着皱皱巴巴,浸透他油渍的五十元钱,矜持又唯唯诺诺地递向廖叶青身后。
“仇姨,仇姨您醒醒……”廖叶青单膝跪在仇医生头边,边摇晃,边呼唤着。
“给你钱……”李铁拐一瘸一拐地跟过来,依旧在廖叶青身后为了手里的五十元钱挣扎、煎熬着。
“没看到人都昏过去了?还不快过来帮忙救人!钱是给你的,我不会要了。”廖叶青加重的语气里有点不耐烦和气恼。
李铁拐立马喜形于色,把钱赶紧塞进上衣内兜里:“昨天下半夜里,鬼又来扒……”
廖叶青回头愠怒地狠瞪了李铁拐一眼。李铁拐诚惶诚恐,马上闭了嘴,使劲咽了口唾沫。
李铁拐忙不迭地转到廖叶青对面,看着昏死过去的仇医生,像老中医开药方一样,胸有成竹地说:“她没有啥事的,一会就清醒过来了,前几天我看她都是这样的。她不是刚往石碑里钻,我护住石碑她就向坟里钻。有时,头还没碰到坟常常就昏了过去。她也是伤心过度,心气造成的。我也不能护住石碑,又护住坟。她有时劲可大了,我都没法拉住她,经常把我都拽倒。还咬我拽她的手。我看她像是疯了,可是又……”
李铁拐伸出被仇医生咬伤后,还留有牙印的手指,语无伦次地自我辩解着。
“仇姨,仇姨……您醒醒……”廖叶青继续轻轻地摇晃着。
李铁拐付下身子,睃着地上还没醒过来的仇医生,说:“咱先把她扶起来坐着,一会就清醒了。这次她是被石头碰晕了。”
李铁拐蹲下身子要搭手和廖叶青扶仇医生,廖叶青又使劲地看了他一眼,李铁拐不知所措地把手又缩了回去,思忖些许,看着双手说:“我到沟里洗洗手再过来帮忙。”说着话的同时,跛着脚向北边沟边跑去。李铁拐是个瘸子。
廖叶青一只胳膊放在仇医生的脖子下,轻轻地把她扶起来坐着,依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试了一下仇医生的鼻孔处,觉得她出气顺畅了一些,就掏出一块白底蓝格,叠得方方正正的干净手绢,用手抖一下甩开,轻轻地一点、一点给她蘸着、擦着脸上的血污。
李铁拐气喘吁吁地从沟边跑过来,蘸过水的秃头顶泛着水光,秃头周围的一圈白发泛着湿淋淋的晶莹。几滴水珠顺着脸颊的沟壑流到下巴的几根雪白的胡须上,形成一个硕大晃动的水珠。他跑到廖叶青对面,故意伸着双手,似乎是让廖叶青检查洗得干不干净。
廖叶青看着他湿漉漉的手,和脸上皱纹里溢淌着的水珠,有点歉意地想说点啥,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大爷,你去车里帮我拿两瓶矿泉水吧好吗?”廖叶青温和地说。
“唉,好,我这就去。”
话没有说完,李铁拐像得了圣旨一样,已经一蹦一窜,高兴地向车那边跑去了。
“阿嚏……阿嚏……”半道的李铁拐传来打喷嚏的声音。
一会功夫,李铁拐的跛脚好像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还算利索的拿了两瓶矿泉水跑回来。廖叶青接过水,倒在手绢上,攥出水 ,给臂弯里的仇医生轻柔、耐心地擦洗着脸。
李铁拐蹲在一边,喘着粗气,尴尬得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迟钝、呆滞、狐疑的目光游离地看看心急如焚的廖叶青,看看他臂弯里仍然昏迷不醒的仇医生,又旁若无人般把漠然的目光,漫无目地睃一眼远处那辆车的方向,突然,眼睛像老鹰发现了猎物一样,警惕地瞪了起来。看到车身边一个佝偻、猥琐的人影,鬼魅、幽灵般一闪而过。
他直了直腰身,挺了挺胸膛,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挂着的硕大眼屎,再看那个人影已没有的踪影。
他明明是看到了,可竟然没有一点举动,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他机械又迟缓地收回目光,扭过头,看看廖叶青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可话沾唇边欲言又止,生生地吞了回去,噎得难受地使劲咽了口唾沫,呛得干咳的几声。
他机械又无意识地掏出裤子兜里皱皱巴巴的丰收牌烟盒,想掏出一只,可看了看廖叶青,马上又把还没有完全掏出盒的烟迅速地放了回去,忙不迭地把烟盒放回裤兜里。
李铁拐无聊的手,不意又习惯地伸进上衣内兜里,顿时,眼睛像葛朗台听见了金币的声音,瞬间光芒四射。僵硬的身体也像初春冬眠的蛇感觉到温度一样蠕动了一下。因为他摸到兜里那沉甸甸、皱皱巴巴的五十元钱。
“你老晃她也没有用,”李铁拐像冬眠过后突然地清醒。“我都是掐她鼻子下方的人中,你也试试。”
“那你为啥不早说?”
“嗯?我……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一看你就是读书人,读书人是秀才,秀才能知天下事。你难道……”
“你……”
廖叶青立即掐向仇医生的人中。
李铁拐又百无聊赖,有意地看向车边的方向,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又出现了。李铁拐像拉长的镜头一样抻长脖子,让昏花的眼睛更聚光一些看向远方,那个鬼魅的影子一闪划过一道弧线又消失不见了。
仇医生黛玉娇喘般呻吟了一声,干裂、惨白、毫无血色的双唇像黄丽鸟喙,亮嗓子一样翕动着,唇隙间流露出洁白、晶莹、玉一样圆润透明的牙齿,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沉重、红肿的眼皮像久关的宫廷大门一样,艰难、生涩地缓缓开启一条裂缝,投射出一抹哀伤、凄楚、肠断魂碎的柔弱光束,然后又重重地合上了。仿佛这层纤薄的眼皮,是生与死这两个世界的界门,世人都怕它关上,可唯独她不想让它开启。她是海洲市非常有名的医生,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可她此时无法判断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她不得不本能地再次睁开眼睛,以记忆和视觉里参照物的契合,来判断自己身处哪个世界里。
仇医生闭合的眼睛又再次艰难地开启一条裂隙。
“仇姨,仇姨……您可醒过来了!”廖叶青激动地哭腔里夹杂着欣喜和哽咽。
李铁拐扭头一瞥,马上就扭了回来。他不敢再完整的看一眼,仇医生擦干净血渍的脸。他无法相信何种的痛苦能让一个人截面地突变成另一个不是人的人。他无法相信丧子之痛的悲怆会跟化学机能一样,一夜之间榨干一个天神一样女人的五脏六腑、血、肉和灵魂,仅剩一副空洞无物的干瘪皮囊,一具不是人的人,一具活着的死人,一具死人的活着。
仇医生在痛苦里蜕变出的这种病态的美,是一种黛玉葬花,肝肠寸断的生命陨落前夕之美;是祝英化蝶,梦断魂碎的死神回眸之美。李铁拐浑浊的目光不忍、不敢玷污、亵渎这种美。他见过太多的死人,可他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活死人,这样美的死活人。
李铁拐背对着醒过来的仇医生和廖叶青,向前踉跄半步,挓挲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挺胸,似乎要伸展开辛劳、积贫久年压弯的驼背,可他只能是声嘶力竭地长长呼出了一口闷气。背后,围着秃头像康米神父设计好的这一圈,稀稀拉拉、寥寥银丝根发,钢丝一样直直地耸立起来刺向虚无的苍穹。
暗红的无际天幕,镶边的变幻白云,繁华尽落的本色之秋,廖叶青沧桑、憔悴、青春的面容,一幕幕擦拭、洗涤着仇医生迷离、惘然的眼神。缱绻、天籁的风声、百鸟归巢前的啁啾声,大地喘息的呜咽声,廖叶青“仇姨,仇姨”亲切的呼唤声,一声声浸润、缠绵着她的耳畔。她面容慢慢在舒展、嘴角慢慢在上翘,眼神慢慢在凝聚,当凝聚到李铁拐背后那一圈根根树立的银发上时,仇医生的整个身体由里而外地颤栗了一下后,一切的一切都戛然静止、凝固了。仇姨嘴里喃喃嗫嚅、颤抖着,休止符一样,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吃力地迸溅出来:“有人……要……杀我……”她吃力地抬手指向李铁拐。手还没有完全抬起来又昏了过去。
廖叶青顺着仇医生的手指看着李铁拐的背影,聚焦他那套住秃头的一圈雪白银丝,打了一个寒颤……
“仇姨,仇姨……您醒醒……”廖叶青疑窦丛生又心惊胆战,舌挢不下地看着刚醒过来,又昏过去的仇医生叫喊着。
李铁拐转过身欲向前迈步。廖叶青伸出一只手怯怯地制止着:“你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