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计就计
李冬梅委屈地嘤嘤咦咦哽咽起来:“我……我……我在这坟地里向鬼神发誓,我在饭店里没有干那不三不四工作,如果我干了,就叫……”
“别说了……”李铁拐颤抖的双唇嗫嚅着,“衣服没有扔,放在炕洞里了……”
李铁拐边说着边走到女儿身边把雨衣的帽子给她戴上,然后从女儿手里接过雨衣自顾自地往身上穿着。冬梅听到他爹牙齿冻得打架,咯咯响,心疼的眼泪和着雨水向下流淌,强忍住啜泣声不让她爹听到,手脚麻利地赶紧抬手帮他爹穿上。
李铁拐整理着前襟,说:“呢子衣服给人家捎回去,别给人家糟蹋了。咱人穷志不能短。三军可以多帅,匹夫不可夺志。”
李冬梅听出话里的话是说给她听得,她答应着:“嗯,我知道该怎么做,爹。”她使劲盯着他爹这张核桃皮脸,想看看她爹的表情,想看看她爹还能忍受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事。
风丝丝拉拉撕扯着变得越来越浓稠的夜幕,雨淅淅沥沥调拌得浓稠夜色,犹如一片无际的墨汁汪洋,广袤、浓黑、粘稠、阴冷、潮湿,李铁拐如在但丁的第十八层炼狱惩罚恶魔的针扎砭骨。李冬梅近在咫尺的她爹已变成一团朦胧、模糊的消瘦黑影。
李冬梅咽了一口流到嘴里咸涩的雨水和着的泪水,擦了一下模糊的眼睛,央求着说:“爹,咱一块下山回家,你换下湿透的衣服,等风雨停了再来好吗。”
“阿嚏,阿嚏……”李铁拐捂住嘴,掩盖着喷嚏声,猛吸了一口流到唇边鼻涕,说:“不行,如果走了,那鬼东西来挖坟怎么办?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吗?再说,这风雨啥时候能停?”
“赤脚医生王半仙说了,夜里风雨一定停。”
“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地了吗?听他瞎掰呼!”
“爹,可不是那样,他有时说得可准了。他还说,你今晚上一定会有结果,这个结果是你希望,又不敢相信的。”
李铁拐整个身体颤栗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胡……说!”李铁拐像孩子被揭穿了谎言一样,故作镇定,“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丁秋禾死亡的真正原因告诉别人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告诉你了。”
“那么丁余富也不知道他姑娘的真正死因了?”
“他绝对不知道!”
“他会不会是从别的地方听到的?”
“这不可能!丁秋禾只告诉了我,我只告诉了你和路远方。路远方和丁秋禾就躺在这坟墓里,你没有告诉别人,就没有人会说出去。”
“我觉着这事一定还有蹊跷。那个人为了什么屡次来扒坟?那个人又为什么屡次加害仇医生? 我隐约、约莫着这可能是一个人。这两件事都和他有关。”
“和这两件事都有关系?啊……丁余富?”李冬梅吓得惊叫了一声,僵硬的舌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他……他和这两件事都有关,莫非……莫非他是在报复仇医生?他恨仇医生一家害死了他的女儿,所以要报复加害仇医生。他更不想他的女儿丁秋禾,和仇人的儿子路远方葬在一起,才来扒坟,想把他女儿扒出来。可先前他们俩葬在一起是他们家都同意的。他上个礼拜已经死了,都火花下葬了。怎么可能是他?如果是他,那一定是他的鬼……鬼魂了……不是鬼,是不可能知道她女儿的真正死因。来……扒……扒……扒坟的人,和……和加害仇医生的人,一定是鬼……鬼魂了?”
“瞎说,哪有什么鬼啊。”李铁拐向前伸手安慰吓坏的女儿,手刚碰到的衣服,她吓得萎缩一团,挣扎着大叫起来:“鬼啊……鬼啊……”
李铁拐一把把她抱起来,说:“哪里来得鬼?我都和他打过好几次架了,都是小刮小蹭的,没有大伤着我。仇医生不还是毫发无损吗。他要真的是鬼,我和仇医生还能活到现在吗?”
李冬梅听了他爹的推理,稍微镇定了些,说:“那他是谁啊?”
李铁拐说:“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你的分析和我想得基本一样,只是我也觉得那人像是丁余富,不过他人已经死了,下葬了,这是我们全村人都亲眼见到的,不会有假吧。说道有鬼那是扯淡,世间哪有鬼?再说是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那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这事一定是人干的。只有人才是最可怕的,在战场上的战士都领教过。所以不把这事弄明白,这坟挖不挖的先不说,仇医生就一定有生命危险……今下午我还几次看到那个人影子了。”
“爹,那你就不危险了吗?你每天白天黑夜为了那几十块钱搭上这老命值得吗?”
李铁拐生气的呵斥着:“胡说,你爹就为了几十块钱吗?你爹那是宁愿让那姓廖的小伙子感觉你爹贪婪、猥琐,也不能让仇医生感觉欠咱们的。你的命是仇医生救回来的,你说我不该这么做吗?”
“啊……!她就是我五岁时,医院已经放弃了,她力排众议救我一命的仇医生啊?”
“是啊,她救得人太多了,不可能认识她救过每个人的家属,可我们不能装作不认识啊。她给了我一个女儿,我这条命给她十次都不算啥,何况为他做这点小事。她那时是咱家的菩萨、神仙,她现在、一生都是咱家的菩萨、神仙,咱得敬着、供着啊。”
李冬梅听了仇医生就是曾经的救命恩人,原先的恐惧竟然,突然间荡然无存了,一下就变得胆大激动了起来,说:“爹,我支持你,就是真的有鬼我也不怕了。你让我假扮丁余富的女儿丁秋禾,就是想把他引出来,他看到丁秋禾从坟墓里钻出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会有所表示。他假扮鬼吓人,我就假扮鬼吓他。爹就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他是人还是鬼了。”
李铁拐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是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解除仇医生的生命危险。就只能委屈、折腾你了,你又有模仿声音的天赋,说话声音能和丁秋禾一模一样。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爹,我知道了这是为了保护仇医生,你不让我这么做,我也会这么做的。”她伸开一只手臂试探着,“爹,你看雨停了,风也小多了。王半仙又说对了吧。”
“嗯……”李铁拐伸出一只手试探着雨,扭头迎着风,“他是有点神道。这样,今晚就顺利多了。”
“嗯,今夜里弄明白了情况,仇医生安全了,你就可以放心回家,好好地睡个觉了。”
“唉,”李铁拐叹了口气,“还有件更难办的事呢?”
“啥?”冬梅惊讶地大喊,“还有比这事更难的事?!”
李铁拐慢慢地说:“有!是救仇医生的命。”
“今夜里跟那人说明白,讲清楚,仇医生不就没有危险了吗?”
“是她自己想死。这几天,她一直一根筋地想随她儿子去,看是看不住的。得给她一个不死的理由。”
“爹,这个恐怕我们是做不到了。”
“这样的好人,这样的好医生是不应该死的。我得倾其所有,搭上老命也在所不辞。只要她不死,什么办法都行。”
这次丁冬梅被她爹吓得颤抖了,双唇打颤,说:“爹……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