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9章 捏在手上的王炸
“正是因为我们对顾伊萍死亡案产生了误判，延误了破案的时机，所以导致了后面两个案件的发生。就算上头现在马上要开除，我我也不会改变这个看法！”
唐飞这一句话，使会议室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静默，郝卫国副局长脸色从蜡黄刷地变得像白纸一样。
“别的先不说，先说说那笔巨款！”阳波中队长打破了僵局。
对眼前这位知名度极高的刑警中队长，唐飞向来是崇拜有加。但除了入职培训时听过他半天刑侦课之外，一向无缘与他接触，平时只能对他远望加仰望罢了。这时看到这位偶像级人物坐在自己面前向自己问话，他心头一热，于是自信满满地把顾伊萍曾获巨款资助的调查情况向大家作了介绍：
“前面讲过，一年多前千寻酒吧因酒客打群架遭到了惨重损失，正当经营陷入困境难以自拔之际，突然有人背地里拿出来一大笔资金，帮助顾伊萍度过了难关。这笔资金不但直接帮助顾伊萍还掉了大部分贷款，还可以支付酒吧重新装修的费用。我到银行调查过千寻酒吧的公账和顾伊萍的私户，查不到这笔巨额资金的流水。我也去过那家叫做“厚道信贷”的财务公司，他们对资金来源讳莫如深，只是隐隐约约提到那是一笔境外私人融资，汇款途径走的还不是一般的路径。那时想再深入了解多一些，他们显得十分为难，说是基于法律和对客户的承诺，在没有得到相当级别司法机关法律文书的情况下，不宜透露客户的隐私。相当级别的法律文书让我止步不前，只好暂时搁置下来。”
“现在只要上级重启顾伊萍死亡案的侦查，要查清这笔资金来源应该会顺利很多。为什么非要要查清这笔资金来源？因为这笔资金背后的神秘金主极有可能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并且，这个人不仅是顾伊萍死亡案，而且很有可能还是陈子浩、陆明案件背后的关键人物或关联人物。这个神秘金主我看非同一般，因为他能够随手调拨大笔资金为顾伊萍解困。当顾伊萍第二次遇上困难，他也答应过为顾伊萍再次提供帮助，但随着顾伊萍突然死亡，这笔巨额资金随之也没了下落。因此，我觉得顾伊萍死亡与巨额资金之间很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所以，尽快调整侦查方向，通过查清顾伊萍死亡案把这位背后金主查清楚，去撕开这几宗关联案件的缺口。”
“关于这个神秘人物，目前资料十分有限。我曾对顾伊萍已知的社会关系作过调查，这个人目前可以说是无人知晓。在顾伊萍生活中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任何蛛丝马迹，连跟顾伊萍关系密切的亲人、曾经的恋人，也从来没有谁能够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一方面慷慨为顾伊萍提供大笔资金，另一方面却把自己深深隐藏起来，这葫芦里头究竟卖什么药？”
“我根据现有资料大致替这位神秘金主勾勒了一副肖像——这个人跟顾伊萍可能有着某种重大的利益关系，资助顾伊萍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维护他们之间的这种利益关系；也有可能两人曾是生死之交，定下过什么誓言盟约，虽然平时没有任何来往，但当顾伊萍有难时他就出手相助；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两人曾经有过极其深刻的爱情经历，如果是这一种可能的话，它应该发生在顾伊萍在国外谋生的阶段。以上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顾伊萍的存在，对这个神秘人物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同时，这个神秘人物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甚至连顾伊萍死去他也不肯走出来，估计也是出自某种需要，会不会是是担心一旦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会对自己的地位或者利益带来不利影响呢？从这个角度来看，顾伊萍既是一个重要的存在，但同时对神秘人物来说，会不会又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呢？”
“这个人也许……总之，是个不一般的人吧”。唐飞的话锋突然收敛，紧接着他犹疑一下合上了讲台上的笔记本，然后补上一句，“我的汇报完毕。”
雷公和督导组几个人小声议论了好一阵子，随后，市公安局长彭忠诚代表督办组宣布将三案合并，由市区联合组成“港都三案专班”，市刑侦支队阳波中队长领衔负责破案。
雷公当即下达军令状，限定阳波三个月必须侦破案件。阳波趁势向江湾区提了个要求，要将唐飞拉入专班。
“江湾局，这个不成问题吧？”市公安局长彭忠诚向代表江湾分局参加会议的郝卫国副局长问了一句。
郝副局长挤出一丝苦笑，说江湾局全力支持三案专班的工作，并且建议让一直负责“地中海纵火死亡案”的张小青副大队长也加入到专班里头。
“呵呵，郝副局长，谢谢了！暂时不需要兴师动众再派人了，有需要我们会找上门来的。”阳波抢先说了一句。
督办会议结束后，阳波直接把唐飞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头还有一个人，个子不高，身子结结实实像个石墩，他叫林海。这人唐飞跟他认识，两人曾同时考取警职同期参加入职培训。林海毕业于警察大学，学的是刑事科学技术，入职后一直在刑侦支队阳波中队长手下当刑警。
三人刚一落座，阳波就对唐飞说，快说，我看你这小子刚才咽回了半截话，肯定还有什么要紧的没说出来。
见唐飞还在犹豫，阳波又补上一句，我是你们老所长带出来的，你身上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想在我这呆下去，别藏藏匿匿娘娘似的！
一旁的林海看着唐飞笑了笑，说会议前老所长早就来过这里跟他们聊了好一会了。
唐飞似有所悟，于是把他从陈子浩嘴里听到的和后来他想到的还没做完的事情，倒水一般说了出来。
阳波做了个手势，三人身子往前拢了一下。
“如果真有这个‘大人’，他就是我们要钓的‘大鱼’！都给我记好了！从现在起，咱们三人作为专班核心成员，就成了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了，学学老队长，哦哦，就是你们老所长，嘴巴严密一点，不该说的千万先藏在肚子里。依我的经验，凡是关系到上头的案件一定会十分棘手，消息走漏半点准会吃炸胡，搞不好甚至连小命都得搭上。”
阳波接着向林海示示意，叫他把手头上的资料摆出来让唐飞也知道一下。
林海侃侃摆出了以下一些情况：
陈子浩在失踪前两天有几个长时间的通话，谈话内容一定是跟那次见面有关。跟他通话的是一个变造号码，目前难以查到出处。我到陈子浩出去就没了踪影的那扇门周边看过，沿着围墙拐个弯就是一个叫做石滘村的城中村，那里正在大规模征地拆迁，房子拆得七零八落，来不及拆的房子层层叠叠，陌生人走进村里头就像进了迷宫。村里的居民绝大部分已经迁走，零零星星剩下十来户钉子户，因赔偿没谈妥赖在那里不肯搬走。房地产公司为了逼迫他们赶快搬迁，里头整片停了水电，过了下午五点，里头就灰蒙蒙阴森森的难辨东西。我大白天开车往里头走了一趟，路窄弯多，还得左避右让乱堆乱放的废弃物，差点就找不到出口走出来。疑犯大概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进出自如，让人摸不着他的行踪。
走出石滘村不远就是江湾河道，沿着江边的公路往东大约三公里便可到达疑似抛尸现场的废旧仓库。傍晚时分江边公路一带人烟稀少，偶尔路过的也大多是非本地居民，所以在那里出入不容易引起注意，我们去摸查情况也十分困难。
要是把陆明设定为疑犯和把废旧仓库确定为抛尸现场的话，那么，他从大学4：25时接走陈子浩到晚上8:12时回到家中，利用这三个多小时走进走出石滘村去到废旧仓库然后想法子杀害陈子浩再抛尸江中，作案完毕回到自己家中，就算各个环节都顺利，时间也是紧巴巴的。但即便如此，理论上陆明作案的可能还是不能完全排除。
但我发现了另外一个突破口，完全推翻了陆明作案的可能性。
我经过观察，发现废旧仓库临近的水面，是一块凹进来的河湾，足有两三百平方米模样，看上去像是个簸箕，不管潮涨潮落，河道上的垃圾废物一个劲地被潮水带进来，湍急的河水夹带着垃圾杂物涌进河湾之后，就像风车似的在里头转圈打滚，把带进来的垃圾杂物甩到岸边后，便独自重新汇入主河道。而留下来的垃圾杂物不断被涌进来的波浪冲击，一层一层堆积在一块，再也不会流出主河道。当地负责打捞河道垃圾的保洁工人也证实，他们把这里看成是天然垃圾堆积场，常常把保洁船开进去打捞聚积在里头的各种垃圾，垃圾里头不乏有猪啊牛啊等牲畜的尸体。用保洁工人的话来说，这个河湾为他们清洁河道减轻了大量的工作量。从这一点来看这里不会是抛尸现场，因为如果在这里抛尸入水，尸体大概率会留在这个河湾里而不会流出主河道。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点，我把港都大学专门研究河流动力学的徐力教授请到现场。根据徐教授的介绍，这里以前叫筲箕窝，是水上居民停泊渔船的港湾。后来当地政府规划要在这里建一个港湾式大型城市博物馆，于是把水上居民迁到渔民新村，把原先的港湾填埋了一部分。现在表面看起来，筲箕窝的水面跟江湾河道是连成一片的，但河床结构其实呈口浅内深的特点。在水面底下，河湾入口处河床较高水不太深，进来后河床成洞穴状，最深度足有30多米的。也就是说，筲箕窝进来有一道门槛，里头却是个深宅大院。所以，湍急的河水进来后就会形成漩涡，在这里翻转回旋，被新涌进来的更有冲击力的江水重新挤回主河道。进来的江水由于冲力减缓，再加上河湾内侧河岸窝型地形的聚积功能和连接主河道处门坎的堵截作用，所以，江水夹带进来的漂流物一般不会再被带回到主河道，尤其像尸体这种体量较大的物品，更不可能倒流回江湾河道。
徐教授还带着几个博士生，把陈子浩身高、体重以及落水时间段水文情况等各种数据输入了计算机进行推演，结论是抛尸地点应该在距离筲箕窝河段30多公里一处叫荔枝坳的河段。我去那里看过，从荔枝坳返回陆明住处，最近的路线也有50多公里，其中要经10多公里S202省道，这段路必须要经过一个叫顺禾的大型瓜果货运场。案发当天下午5:48时，瓜果货运场门口发生了一宗严重的交通事故，两辆大型货车发生碰撞，其中一辆翻侧横卧在公路上，把往来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因此交警部门封闭了这条进城的道路。直到晚上7:35时道路救援才把事故车辆彻底挪走，道路恢复正常通车。这样算来，用三个多小时要完成接人杀人抛尸赶回家中等一连串的操作，在时间上来看是不可能的。
如果排除了陆明作案的可能，那么同时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排除了陆明畏罪自杀的可能，他的死也就很有可能变成是他杀。废旧仓库留下的烟蒂，无疑是真正凶犯为转移视线故意嫁祸于陆明的罪证。由此再联系陆明在小车上抽的剧毒香烟，完全有可能是疑犯布下的一个随机远距离杀局：疑犯寻找机会将毒香烟塞进陆明的香烟盒子里头，不管陆明在什么时候抽到这根毒香烟就会即时身亡。这种无固定时间、不需身临现场的杀人手段，非常难以侦破。可见，疑犯在这上头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围绕毒香烟问题，我在博力明健身中心走访了不少人。据反映，陆明最近烟抽得特别厉害，一个人常常呆在办公室里，一根一根接着抽，一条香烟抽不过一周。陆明跟健身中心员工的关系比较融洽，平常大家进出他的办公室也比较随便。案发前这一周有两三个人经常进去聊天，这几个都是跟他平时来往比较密切的健身教练，而且他们都是陆明介绍进健身中心工作的，他们平常都不抽烟。负责清洁的阿姨说，陆明习惯把香烟随手丢在茶几底座。我看这里可能就给疑犯提供了作案的机会，但是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将毒香烟混进普通香烟里，目前还没有线索。
林海介绍完之后，阳波冷冷地补了一句：
“江湾局的人不是也去找过陆明两回吗？”
林海、唐飞听罢，张开口半饷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