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7章 人生初见
三个人讨论了许久，最后，王雨霖提议让陈家渊找个人，带他逛一逛秋叶山庄，他觉得通气孔的问题可能是下毒的关键。但从密室中出来，才发现夜已深了，便只好作罢。
第二天，徐平按陈家渊的吩咐，早早地候在了王雨霖的门外。
王雨霖也醒得早，今天他换上了更为轻便的蓝袍，上好的云锦，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泛着柔和的光，一改往日华丽繁复的花纹，只以黑色扣边，低调中透着奢华。
两人从从山庄前门开始，一路走走停停，到这半山凉亭耗费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王雨霖折服于山庄设计者的才思，房舍错落有致，处处透着典雅；亭台楼阁，既融入了这天然的山色，又不失本来的面目，极其精妙。
“山庄依浮山而建，是由老爷在原先的旧址上修葺扩建，才到今日的规模。从山脚到半山腰是我们日常居住的主宅，再往高处呢，是老夫人的佛堂，那边是有一个山顶观景台。春日的杜鹃花，秋日的红枫，那叫一个美不胜收。清晨，看着团团白雾从山谷升起，慢慢环绕整个山庄，只道仙境也不过如此呢！”徐平边说边用手指着方向。
这半山腰的凉亭可以看出去很远，王雨霖终于知道这秋叶山庄的来历了，这漫山的红枫，这袅袅云雾，多一份则嫌浓，少一分嫌淡，红墙青瓦，飞檐壁角若隐若现，浓淡相宜。只是，这平静美好的景象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黑暗与危机？
徐平见王雨霖面有疲色，便说：“公子，佛堂的厨房已经备好素斋，这走了一上午了，我领公子前去歇一歇吧！”
徐平的建议正中王雨霖下怀，虽然美景当前，但是腹中饥肠辘辘，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佛堂的檀香味远远飘来，王雨霖深吸一口气，“这佛堂只老夫人一人住吗？”
“是，老夫人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里，只有家里过节才到主屋那边住几日。”徐平回答道。
王雨霖又说：“老夫人一心理佛，想必深谙佛法。”
“夫人经常和明月寺的主持慧文大师一起探讨佛理。”徐平一一作答。
“啊。”王雨霖点点头，脸上尽是钦佩。这明月寺不仅是月城最有名的寺庙，乃至整个卫国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其主持方丈慧文大师德高望重，佛法高深，信徒遍布天下。每年都受邀进宫给建安帝讲佛诵经，王雨霖在中天呆了多年，也才见过寥寥几面。
今日，想不到居住在这小小的佛堂里的老夫人竟与慧文方丈相交，王雨霖不由萌生了一丝奇异的念头，便又问，“不知道今日夫人可有空，我能否与她一见？”
徐平一愣，昨日他传讯过来，只让厨房备了他们两人的饭菜，并没有向老夫人禀明雨霖公子要与她会面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为难，“我不知公子要与老夫人见面，只让厨房备了饭菜，所以，不知道老夫人……”
王雨霖转念一想是自己唐突了，便主动化解了徐平的尴尬，改口道：“无妨，一切随缘吧，有缘自会相见的。”
“多谢公子体谅。”徐平感激道。
王雨霖理解地一笑，两人继续向前走，只不过比先前要慢了许多。走了不多时，抬头间，一堵明黄的围墙出现在视线之内，墙沿上摞着青瓦，这想必就是那清修的佛堂了，转角处站着一个青衣小厮，一根木簪绾着朝天髻，眉眼十分稚嫩。
“徐管家，雨霖公子，小艾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雨霖听他脆生生的嗓音，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好感，用手拍拍小童的肩膀，“让你久等了，小艾。”
徐平见王雨霖如此平易近人，也乐的一笑。
两人在小童子的引导下入了院内，院中四方神鼎烟雾袅袅，寂静的正殿，高约三尺的释迦牟尼神像俯瞰着众生，以金塑身，说不出的庄严肃穆。王雨霖虽然并不信佛，但，在此情景之下，仍是摒弃杂念，上了三柱香，并再此叩首。
“小艾，老夫人得空吗？”徐平边走边问。
小艾年纪不过10多岁，脸上稚气未脱，歪着头反问：“徐管家问这个做什么？”
“雨霖公子想见见老夫人，如果夫人有空的话……”徐平的话还没说完，小艾就打断他，“徐管家，老夫人最近在抄录慧文大师带过来的一本佛经，就连我们都是把饭菜做好了送到老夫人的门外，更加不会见外人了。”
王雨霖摆摆手，索性绝了这个念头，有些事情，是要看天意的，今次恐怕是机运不对，不然两人迟早会见面的。
小艾将两人引到用饭的房间，白色墙面，青色地转，山水画装点，极其的素净。房间正中是一张圆桌，旁边摆了四张圆凳。靠墙的放着一个收纳器物的矮柜，另一面只是可供客人休息喝茶的桌椅，陈设十分简单，这实在与山庄里处处透着典雅的风格大相径庭。很多大户人家不乏礼佛之人，但佛堂也多布置得富丽典雅，而这里处处透着自然的气息，不占一丝污秽。
王雨霖坐下，桌上摆着六样小菜，配上白米饭，也是简单至极。
小艾笑着说：“这道呢，是春天的薇菜，因为口味清脆吃过的人都喜欢，所以呀，我们晒干了留着，专门招待贵客。其他几样是嬷嬷们一大早在山里采摘的新鲜野菜，木耳，蘑菇，唧唧菜。贵客请尝尝——”
王雨霖接过小艾递过来的筷子，先挑了那毫不起眼的绛红色细梗儿，入口香脆，嗯嗯，味道确实不错。
徐平见王雨霖并未嫌弃，顿时放心了许多。
“徐管家，你也坐下来吃啊！”王雨霖招呼徐平过来坐。
徐平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王雨霖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佛家有云，众生平等。既然你我都是平等，为何不能再同一张桌上吃饭呢？你我之间无须如此拘谨。小艾，你说我说的对吗？”
小艾在一旁掩口笑，“嗯，公子言之有理。”
徐平再想推脱，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得上了桌。
这下王雨霖才喜笑颜开。
小艾见两人吃着饭，便安静的退了出去，转身朝内堂走去。
待两人吃完饭，门外又有小童进来奉茶，却不是刚才那个小艾。两人歇息片刻，徐平一鼓作气带着王雨霖爬上山顶，果真山顶景色美不胜收，到是应了那句千古绝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王雨霖心想，若是邀上三五个知心好友在此喝酒赏心，当真是人生一大快活的事情。
山风吹动着他的发丝，此时的王雨霖感觉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不少，他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了。父亲是因为什么事情与另外三家主事来到秋叶山庄？为什么是秋叶山庄，而不是别的地方？建安帝给他们的密诏内容又是什么？
当他接到父亲中毒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对建安帝召开议事会的意图作出任何反应，便奉旨进宫，紧接着执掌皇令离开中天。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心里感到深深的不安。如今朝廷里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在没有查清真凶之前，他也不能贸然返京……
这些沉重的现实，像一块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呼吸困难。
好在昨天在铜油灯中发现的蝴蝶残翅让事情有所进展，可是，对手是谁，下毒人是谁，父亲的毒什么时候能解，这些还是未知。
而且，他预感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究竟是什么呢？一切让人防不胜防。是谁在主导这件事情，是皇帝，还是四家这些年生意上的敌人，或者是四家内部的人在捣鬼？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让人心惊肉跳，很乱，他的思路很乱……
直到脸颊被山风吹的有些发麻，王雨霖才缓缓说道：“走吧，我们下山去吧！”
“好。”徐平知道王雨霖心中装了很多疑问，也不敢多言，只是认真在前领路。
上山艰难，下山就容易多了，加上一顿素斋，王雨霖又神采奕奕地向徐平问东问西，
“徐管家啊，你不觉得太安静了些吗?”王雨霖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徐平倒也不隐瞒，据实相告道：“山庄人口简单，是比一般的人家要清净很多。大少爷只有如云夫人一人在身边，并无子嗣。二少爷成家之后并不住在山庄里，三公子则喜欢四处游玩，也不呆在庄里。加上老爷出事后，山庄又戒严了。”
王雨霖注意到徐平在说三位主子的时候用了不同的称谓，他称已婚的陈家渊和陈俊凡为少爷，未婚的陈瑞凡为公子，这个细节说明了徐平是一个极其严谨的人，难怪年纪轻轻便跟在了陈家渊身边。
既然徐平说的如此直白，王雨霖也就不再追问了，只轻描淡写地感叹了一句，“哦，难怪我都没见到什么人走动。”
徐平没再接话，自打老爷出事以后，少爷便吩咐下来，不管白日夜里，庄里所有的人无事不许到处闲晃。本来庄里的人就少，再加上这么一戒严，自然出现的人更少了啊！
“咦，那是什么地方？”王雨霖惊讶地指着一个方向。
徐平朝王雨霖指的方向看去，“哦，那是庄里的哨塔。”
“可窥得全庄之貌么？”王雨霖边走边问，步履加快。
“自然是可以的，哨塔是咱们山庄的制高点，有千里镜的话，可将整个山庄尽收眼底。”徐平紧跟王雨霖的步伐。
不费多少功夫，两人便走到了哨塔下。王雨霖仰起头，哨塔的最顶端变成了一个小圆点，可见是极高的。随即他收回仰得费劲的脖子，习惯性地扭了扭，然后围着塔底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却生生止住了脚步。
一抹雪白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袅袅背影行于白雾之中，轻盈似雪，典雅如兰。
王雨霖盯着那人的背影，半晌没有动作，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
徐平也看见了那人，因为那人是背对着他们，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问初小姐吗？”说完，越过王雨霖，朝前面大步走去。
那人闻声，缓缓转身——
轻纱覆面，却难掩雪肌玉肤，眉心垂着如水般剔透的珠子，只露出一双如碧水般的眼睛，顾盼之间，风华幽幽而现。
不比桃花娇，不比海棠艳；却比梅花清冽，却比睡莲惹人怜爱。
或许她生来就是雪山上最晶莹剔透的雪莲，周身带着圣洁的光，让世人不敢怀有丝毫的臆念。
“徐管家，问初有礼了。”
问初身体微微前倾，向徐平见礼，纤柔的身形，在雪白的斗篷之下，盈盈不堪一握。抬头间，她又静静地看向落后徐平几步的王雨霖，王雨霖只觉得心跳加速，如擂鼓般咚咚作响，但面上仍旧不敢表露分毫。
“问初见过雨霖公子。”问初看着王雨霖，温柔的声音像三月的花瓣落入王雨霖的心湖。
她竟是认识他的吗？可是王雨霖对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