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互利
夏凌熙安置好橙儿,翻墙进了一家店铺后院,外头人潮汹涌,哀嚎声震天,这里反而显得更加安静。
她打算在这儿躲一会儿,等到结束了再出去。
“咳!”有人咳嗽了一声,夏凌熙心下一凛,她竟没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谁?”
有个人影从葡萄架下走出来,被皎洁月光洒了一身,夏凌熙讶然道:“李知贤?”
李知贤又咳嗽了一声,这个女子,不知道直呼男子姓名很不礼貌吗。
他做了个揖,轻声道:“是,薛姑娘有礼了。”
夏凌熙警惕道:“你怎会在此?”
的确很不礼貌啊,当着别人的面温柔知礼,背后就把他比作阿猫阿狗,没人的时候剑拔弩张,有意思。
“这处茶庄,是李某的产业。”他特别想看看对面这小女子的反应,然而,夏凌熙毫无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好半晌再无二话,李知贤性子本来就冷,也不觉尴尬,夏凌熙没有这种多余的情绪,于是两人木雕似的相对而立,好似静默比赛。
“主子在干嘛?”屋里的仆役们忍不住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瞅着外头的两人,“那位不是薛家姑娘吗,怎么都不说话?”
“可能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公子吧……”
“她是不是心仪公子?”
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嘈杂声逐渐减弱,火光大盛,并伴有军士有节律的跑步声和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夏凌熙以为事件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神情微微一松,正准备等外头军士离开后就溜出去,她得拿捏着时辰,等陈思敏和薛裴铭回府之后再回去。
然而外头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军士的脚步声忽然乱起来,一阵刀兵之声伴随着惨叫以及百姓的嚷嚷声,似乎局面一下失去了控制。
李知贤轻声道:“韩常,去看看。”
屋里有人轻声应是,门被轻轻推开,钻出一条黑魆魆的影子,一闪身纵跃墙头,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片刻功夫,韩常回来,拱手道:“公子,是针对太子的暗杀,城里藏了不少刺客,他们趁着混乱,赶狗入穷巷,本来都快得手了,兵马司的人及时赶到,两边正混战呢。”
夏凌熙心道:“赶狗入穷巷?看来这位李公子平日私下对萧衍可不怎么尊敬。”
李知贤只轻轻点了下头,再无别话,韩常告退,院落里又恢复寂静,夏凌熙又开始和他大眼瞪小眼。
月上中天,亥时末,外头动静小了,韩常又出去转了一圈,禀告道:“公子,外头宵禁了。”
夏凌熙暗道糟糕,今晚若是不回去,陈思敏必然借机罚她,正月十五结束以后,马上就是皇后千秋,宫里要办宴会,她可不能错过。
“李公子,告辞。”她一福身,转身便走,准备翻墙出去,李知贤皱眉道:“走正门。”
为什么要走正门,夏凌熙思考了一下,若是被人瞧见她从店铺出去,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解释说自己躲在店铺里,但有些人若是查出店铺的东家是李知贤,她可就说不清楚了。
“好。”如此正合心意,“不知李公子这铺子可有马匹?”
李知贤愣了一下,他不过是不喜欢人家翻他后院的墙罢了,没想到她会打蛇随棍上,这女人怎么回事,名声不要了?
“没有吗?”夏凌熙失望,“马车也行。”
“得寸进尺!”李知贤有些微恼,他肯让她留在这里避祸,已经十分大度,她怎么有脸要东要西,就算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来了,他说不搭理就不搭理,这女人凭什么,太子未婚妻的身份吗?
哦……他心中恍然,今晚他遇到太子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女人,听闻也姓薛,所以这女人,是要利用他,让太子产生危机感……
夏凌熙见他仍旧不说话,笑道:“这么为难啊,看来你挺喜欢公主的,算了,咱们还是保持距离。”言罢转身,进入店铺,伙计见她要出去,赶忙下门板。
“等等!”李知贤跟了上来,“送你回去。”
韩常喊杜狗:“还不快去套马车,公子要送薛大小姐回去。”
杜狗挠了挠头,故意压低声音,然而他嗓门天生就大,压低的声音也比平常人高亢:“常哥,公子是不是被她要挟了?”
韩常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哼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知贤冰冷的眼神向他们扫过来,这几个狗下属,他是不是对他们太过宽容了,哪知道杜狗还冲他眨巴眼,关切的问道:“公子,要不要属下把她锤死?”
夏凌熙吃惊的看着他们,原来这位高冷的李公子私下和下属是这种相处模式,这可不像南齐贵族的行事风格。
李知贤罕见的黑了脸,吩咐道:“不许多事,去套车!”
杜狗憨憨点头:“是,公子。”然而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回头扫了夏凌熙一眼,那是充满警告意味和杀意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李知贤同意下属的“建议”,那杜狗可能真的会锤死她。
夏凌熙被这个觉悟惊出一声冷汗,看来萧昭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她挑中的男人,并不是私生子、白身这么简单。
马车套好,她赶紧上了车,正想关车门,却瞧见李知贤跟着钻了进来,下意识说了句:“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李知贤却像是没听到,关好车门,敲了一下,杜狗道:“公子、小姐,坐好。”甩开鞭子,就让马儿撒开四蹄在街上狂奔。
夏凌熙脸色微变,这个狗男人,是想要没事找事?
就因为刚才她那一句“你挺喜欢公主”?
这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在下细思后……”李知贤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为薛姑娘安全计,还是亲自送你回靖国公府才妥当。”
“停车!”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就遇上巡城兵士拦住马车,“谁家的马车?不知道已经宵禁了吗?”
杜狗大声呵斥:“咱是英国公府上的,还不放行!”
“怎么没有英国公府的标志,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下车,检查!”巡城兵士并不畏惧杜狗。
杜狗却像是故意抽风,加大了音量,胡搅蛮缠道:“车里可是英国公大人的亲外甥,你要是敢继续阻拦……”
“住口!”李知贤呵斥道,他推开车门,夏凌熙忙扭过头去,不叫外头的人瞧见她,只听李知贤道:“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很快,车门关闭,杜狗再一次提醒他们坐好,车轮转动起来,夏凌熙也想明白了李知贤的把戏,他是故意叫人看到车里有人,拿她作伐子,挡了萧昭华这朵烂桃花。
果然是个狗男人!
马车一路上被拦截了四次,同样的把戏,李知贤玩了四次,夏凌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李公子,你没听说过,过犹不及吗?”
李知贤淡然的“嗯”了一声,又恢复了他高冷的姿态。
夏凌熙内心平静无波,脸上却一副愤懑神色,一副“我闺誉受损,回去就自戕”的决绝神态。
李知贤却撇过头去,故意不看她,好像很君子似的,夏凌熙险些被他气笑了。
两人对峙无果,李知贤不吃她那一套,她暂且拿这种人没办法,马车已经到了靖国公府,杜狗大喝一声:“咱把你家大小姐送回来了,还不迎接!”
夏凌熙嘴角微微一抽,却不下车,一直等到靖国公和他的夫人陈思敏亲自迎出来,才微笑看着李知贤道:“李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喝杯茶。”
靖国公今晚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先是夫人狼狈不堪的带着薛裴铭、薛锦湘回来,把他从苏姨娘的被窝里拖出来,哭诉了半个时辰,又想起“最重要”的女儿还没回来,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真假嫡女的把戏还没到揭穿的时候,夏凌熙要是死了,就没人会相信薛锦湘才是嫡女,世人只会说,靖国公府为了太子妃之位,把二房的闺女弄来冒充嫡女。
他心里一直打鼓,派了不少人出去找,奈何又宵禁,他简直要抓狂。
薛裴铭连衣服都没换,就被禁军叫走了,这么着急,肯定发生了大事,他暂时打听不到,心里就更加惴惴不安。
陈思敏倒是不怎么着急,她养大的孩子她心里清楚,夏凌熙从小就粗蛮,文章虽然学不会,可学功夫那是天赋异禀,不然怎么会跟着个三脚猫的武师,也能学成那一身好武艺。
反正是个武人坯子,陈思敏心道,这样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死。
果不其然,子时没到,管家就跑进来禀告:“公爷,夫人,大小姐被人送回来了。”
靖国公猛然起身,激动道:“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送回来?谁把她送来?”
管家支吾道:“好像是英国公府上的一位公子。”
靖国公和陈思敏面面相觑,陈思敏道:“老爷,孩子回来就好,顾不上这许多,阿襄必然怕得很,咱们赶紧去看看,如果真是英国公府上的,咱们也得酬谢一二。”
英国公点头,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
于是两人匆忙赶到门上,就瞧见先从马车里下来一位年轻小郎君,他身姿挺拔,面容冷俊,不是英国公家的李知贤是谁!
但他却不看旁人,反倒矗立在马车旁,一振衣袖,抬起手臂,一只白皙的小手从马车里探出来,扶着他的胳膊,袅袅婷婷的下得车来,小脸上悲悲戚戚,唤道:“父亲、母亲,女儿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们了……”
靖国公愣住,陈思敏只感觉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