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橙儿
“他们都对不起你……”这句话犹如一句耳语,回荡在中年人耳边。
他忽然抽出藏在胯下的杀猪刀,猛地举起,将妻子砍倒在地。
他身材肥硕的妻,轰然倒地,捂着脖颈喷泉似的伤口,横肉颤抖,瞪圆了一双老鼠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喉管只能发出嗬嗬声,眼睛逐渐灰败,最终却是恶狠狠的扫视周围的看客。
“天啊,杀人了!”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更多人大喊起来:“快报官!”
中年人挥舞着杀猪刀冲向拥挤的人群,一时间砍瓜切菜般,竟有七八个人被他砍中。
哀嚎声四起,人群就像待宰羔羊,被驱赶着向街道另一头狂奔。
负责保护太子和二皇子的暗卫最先发现不对劲,他们立刻就要上前,带走皇子公主,奈何身旁涌来大量群众,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竟然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暗卫首领发出指令:“不惜代价,保护主人!”
他宝剑出鞘,刚想逼退身旁的百姓,哪知竟有人哭喊起来:“有贼啊,快抓住他!”一帮人在一个人的怂恿下,七手八脚摁住暗卫首领。
他惊觉不妙,这是有人要趁火打劫!
“天啊,死人啦!”百姓惊呼。
首领毫不犹豫,将挑拨群众的人刺了个对穿,尸体躺在地上,很快就被惊慌的人群踩成肉泥。
暗卫们纷纷施展轻功,想踩着人群的肩膀冲向皇子公主,可人群里也有高手,竟一一将他们拽下地来,并被指认为杀人凶手的同党,被摁在原地。
最终不得已,他们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向他们需要保护的人。
而另一边,薛裴峰带来的护卫也陷入苦战,他们一边要阻挡人群的挤压,一边要扛着刺客的暗杀,简直自顾不暇,很快,就有三人中刀,一人死亡。
暗卫首领好不容易冲到这边,他只顾着太子,顾不上二皇子和公主。
“殿下,是有预谋的暗杀,可能是针对您而来,属下保护您离开!”他希望二皇子和公主在这里能拖延那些刺客一段时间,他就能带太子离开东四街。
不想二皇子却挤了过来,一张清隽的脸满是惶急:“太子哥哥,让暗卫去找兵马司的人啊,这时候不能光顾着自己,父皇若是知道因为咱们导致百姓死伤惨重,肯定会重罚的!”
太子一愣,诧异的看向这个只懂风花雪月的弟弟,问道:“因为咱们?”
二皇子急得直跳脚:“这还不明显吗,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您可是太子呀!”他的话已经很直白了,人家就是冲你这个太子来的!
奈何太子仍是不信,如果承认了这话,那今晚的祸事,都是他的锅,他可不背。
“二弟慎言!”太子怒斥,“事情起因尚未清楚……”他话音未落,人潮已向他们涌来,暗卫见事不妙,也顾不上二皇子在旁,一下扛起太子,脚尖一点,就要冲杀出去。
不想这时候又有人惊呼:“太子哥哥,别丢下湘儿!”
众人齐齐色变,暗卫心中怒骂:“蠢女人,这时候叫破太子身份,是嫌大家死得不够快吗?”
然而当他看向薛锦湘的时候,却只见她一脸无辜,眼含热泪,用力摇头,护着她的薛裴铭大声道:“刚才并非湘儿呼救,萧兄莫要误会!”
暗卫冷哼一声,带着太子离去。
二皇子微眯起眼睛,看了暗卫带太子离开的背影,冷笑:“如此胆小畏缩!”何以撑起南齐皇室,执掌整个天下,这样临阵脱逃的太子,谁能服气!
啪的一声,他手中折扇打开,一按手柄机扩,折扇中弹簧轻微震动,内中机关启动,折扇瞬间变成一件暗器,朝着向他涌来的人群发射钢针。
十几个人同时中针,有人眼睛被刺,有人喉管被扎,还有人命中眉心,即刻倒地不起,惨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人疾呼:“凶徒在这边,这边也有杀人的!”
于是人群又退潮般向后逃跑,如此一来,拥挤踩踏,死伤惨重已是不可避免。
薛裴铭护着薛锦湘,靖国公府的护卫奉世子令保护二皇子和端王世子,唯独夏凌熙,没有人护在身旁。
与此同时,酒楼上的陈思敏也察觉到不对劲,眼看着街道上乌泱泱的人群潮水般向她儿女所在之处涌去,她心急如焚,简直想亲自去救人,但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她吩咐身旁婢女:“你下去和车夫说一声,让他从酒楼后巷出去,马上回府,告诉公爷,还有,”她略一思忖,“叫兵马司的人来,衙门的人都叫来!”
婢女应是,下去片刻又上来,哭丧着小脸道:“夫人,酒楼后头堵着,车夫根本出不去,人太多了,要不是酒楼老板让人堵上门,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怎会如此!”陈思敏焦急万分,奈何这种情况她也没遇上过,除了叫人,实在没别的办法。
另一边,薛锦湘和薛裴铭被挤散了,薛裴铭这时候还不知道薛锦湘才是他的亲生妹妹,因此也不十分着意,反正只是个堂妹,若不是母亲喜欢她,他才犯不上为一个女子被困此处。
此时端王世子向他靠拢,在他耳旁嘀咕几句,两人一拍即合,竟双双冲进人群,摸了不少钱袋出来,全部解开,天女散花似的扔向人群。
“钱!”有人激动高喊,立刻蹲下身捡钱,接着身旁的人也跟着去捡,这下人群的拥挤度加倍,但移动速度却大大减慢,虽然有明白人劝阻:“别捡了,你们要钱不要命吗?”可惜根本没用。
如此,街上的达官贵人有样学样,竟然纷纷抛洒铜币,吸引百姓自相践踏,而他们就趁此机会寻找空隙,以钱开道,进入闭门的店铺或是人家。
这反过来又给薛裴铭他们提了醒,二人拉上二皇子萧衡,在护卫的护持下,冲到最近的食肆,一张银票塞入门缝,里头就下了一块门板,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裴铭哥哥,等等湘儿呀!”谁也没想到,薛锦湘和她的丫鬟竟然躲在一个摊贩小车下头,躲过一劫。
既然她没事,薛裴铭自然也不会丢下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拉到食肆门口,而她的丫鬟,却因为慢了几步,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潮吞没。
“小姐!”那丫鬟伸着手,向近在咫尺的主人们求救,然而谁也没多看她一眼。
忽然,丫鬟感觉到手腕一紧,她惊恐万状,刚想甩开,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不想死就闭嘴!”
丫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竟然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她家小姐口中那个“粗俗不堪”的女人。
她挤在人群里,拉住她的手,逆流而上,简直犹如神女下凡。
丫鬟心中激动,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命不算什么,连自家小姐都毫不在意,国公府大小姐就……她哭喊着:“大小姐,您放开我吧,奴婢死不足惜!”
不想夏凌熙抓她手腕的手,越抓越紧,而拥挤上来的人,仿佛被什么威胁,纷纷避让开来,丫鬟这才看清,大小姐手持木棍,谁要敢靠近她,就要挨一棍子。
“奴婢橙儿,谢大小姐!”
“奴婢橙儿,谢大小姐!”
“奴婢橙儿,谢大小姐!”
她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多遍,几乎是一路走一路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夏凌熙却是一边突围,一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果不其然,上辈子在天牢里,站在她面前呆呆重复:“小姐说:你根本没上薛家族谱,太子殿下早就知道。”这句话的丫头,就是这个橙儿。
即便那时候她精神恍惚,却把这丫头的声音记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陈思敏从二叔家为薛锦湘挑选的丫鬟,心思憨直,对薛锦湘忠心,那就是忠心到可以去死,但若她要背叛呢。
她很期待。
“你就躲在这儿!”夏凌熙把橙儿塞到一家布庄里,转身就走,橙儿惶急道:“大小姐,您不要出去,外头危险!”
夏凌熙回头朝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傻丫头,我会武功的吗,怕什么。”言罢便从门缝钻了出去。
橙儿跪倒在地,朝着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她自小丧父,寡母带大她不容易,母亲不懂什么诗书礼仪,只知道些粗浅的道理,于是从小到大,她就浸淫在那些粗浅道理里头,将它们当成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财富,比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原以为横溪薛家花钱买下她,让她母亲能有钱治病,就是大恩了,但母亲还是因为断药而死于恶疾。
那时候她还小,恳求管事嬷嬷借钱给她,可她卖的死契,连月例银子都没有的,根本还不起,她又冒冒失失跑到前院去求主家,因此触犯家法,被嬷嬷鞭笞一顿,关进柴房,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直到她奄奄一息,才放出来。
一切都晚了,母亲死了,只留下那些粗浅的道理。
后来,她逐渐长大,容貌身段都生得好,嘴巴严实,手脚麻利,被挑出来伺候大小姐,于是她想,这辈子除了尽忠,已无其他念想。
然而就在刚才,她又得到了人生新的意义,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