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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叫观音婢李世民的小说锦瑟待重华全文免费阅读

第10章 无将大车

这是我作为曼殊在三途河畔度过的第四百个年头。其实,我不是个头脑清明的女子,不过孟婆婆常常对我说,糊涂有糊涂的好处,人间常说最难求的就是糊涂二字。人类总是想得太多,所以放不下的东西也太多。金钱地位、娇妻美妾、痴儿怨女、功名利禄……,只此种种,耗去多数人大部分的精力和思维,结局多数不过空空二字。就算到了冥界,很多人还是放不下心中执念,痴、颠、嗔、怒、怨,一个不少的从人间带到了地府,所以阎王爷爷可辛苦了。

据说阎王爷原本是一国的王子,名唤金乔觉,曾经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看着那些丢不下的贪心,我着实替阎王爷爷担心,估计他是永远也成不了佛了。看看过路的人们,我暗暗庆幸自己不是人类,就算不喝那孟婆汤,我也能够无忧无虑、快活自在的活过。

有一天,我又在三途河畔逛了几个时辰,然后百无聊奈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偷看黑白无常拘人玩儿。那两个汉子,长得怪模怪样也就罢了,还异常消瘦,一张嘴喷出来的全是萧瑟之气,让人害怕。

不过他们对我倒是和善,用他们的话说,我是冥府的异数,有着真心的笑脸,枯荣不过千年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我是是而非的听着,当时根本就没想明白千年枯荣的含义,我以为自己和地府里所以其他的鬼差们一样,会万载千秋的待在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

或许拘的人、审的人太多,善人好人都很快入了轮回或者飞升而去;大奸大恶之徒又都进了畜生道;普通人也都喝了孟婆汤再入人世修炼;留下的都是得在地府赎罪的有罪之人。

八寒地狱、八热地狱、无间地狱种种刑罚,惩罚了那些个罪人,又何尝不是在惩罚冥府众人。每天看着目龇嘴裂、割鼻挖心之人,小鬼也好、无常也罢、判官也是、连那十殿阎罗也一样,成日里看着地府的众生,他们也全都变作一个脸色——齐齐染了暴戾之气。

虽然大家的心肠并不坏,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一直私下以为,地府里的这些个神仙个个算不得大方。人间不是有个词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这样的环境能够大大方方简直太难了。

其实我还是蛮同情冥府众人的,为什么不能够像我一样开心的活着呢?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孟婆。她说:“除了我这最后一遭,必须慈眉善目好骗他们喝了离魂汤,再入红尘。其他地方若是春光明媚,人人和颜悦色,冥府被当做天堂,谁还会离开?那我们大家岂不累死。要的就是这阴森恐怖,让人心生畏惧,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好吧,貌似也有点道理。

当我再次迷糊着醒来,身子早已经麻了半边,作为花妖我应该是比较失败的那一个。孟婆婆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花妖会闪了腰的。今天,我不仅闪了腰,还睡麻了半边身子。这也不能怪我嘛!生我的那年,地府好像出了点小事故,而我也出生得不太顺遂,据说缝缝补补一番大修后,我才成了现在的我,连人形都是好不容易修成的。

常听无常说起外面的世界。据说人世间有一种病,不知道叫做什么,就是阴寒太重形成的。像我这样生在冥界的可怜小花妖,应该就是得了那阴寒太重的病吧。还没等我调整过来,黑白无常那两个家伙居然又跑了回来,偏偏歇在我躲着的那块大石头前。还说着我的是非。

“眼见着曼殊那孩子越长越大,成日里乐呵呵的。”“是啊,咱们这地方,大家都是苦大仇深的做派,也就她和孟婆脸上还挂着笑。可惜再过个几百年莎华那丫头就得回来了。上一世,那丫头脾气极坏,我看了都害怕。”

我的心猛地一咯噔,莎华,好熟悉的名字,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心头划过奇异的酸楚和甜蜜。听名字应该是个女子,必定是我极亲近的人,可惜我这笨脑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白无常压低了声音:“我倒是听了个奇怪的传言。上一个千年,你还记得有位聊城土地升来做了卞城王的通判?”黑无常想了半天,犹豫着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个人,是不是没做几天通判就惹了祸事,被撵出去了?据说连土地都做不成,落了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你知道那家伙犯了何事?他喝醉了酒,居然长舌到跑去告诉莎华,曼殊是她姐姐,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两人千年荣枯,永无相见之日。”“依莎华的性子,当时就闹翻了天,发疯般挨个打过十殿,最后连本体都散了。可怜呀!”

我居然能动了。苍白着脸慢慢站了起来,探过头去,身子插在两人中间。“原来我还有姐妹。莎华是我妹妹?怪不得前些时候你们嘀咕什么枯荣不过千年之间,那就是我和莎华的命运了?我也一样熬不过千年?怪不得我做什么,怎么偷懒,你们和婆婆都容着我,大家都知道我命不久,只有我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说是待我好,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不禁悲从中来。

黑白无常被吓傻了,这个小姑奶奶从哪儿冒出来的!白无常转了转眼珠,一揖到底,“曼殊,好孩子,此事非比寻常,不是二位叔叔不告诉你,只是怕你们二人生了贪心,坏了规矩。你二人一枯一荣,千年更替,无可更改。何苦知道了,徒增伤心。难不成都得像上一个莎华一般,闹得丢了性命才好?不告诉你是爱惜你。如今你知道了这事,你黑、白叔叔的命可全都捏在你手上了,你要是像莎华那样闹腾,就是要了我们兄弟俩个的性命。可怜可怜我们俩这么多年的修行吧。”说着,踢了踢身边的黑无常。

看着原本无情的面孔染上害怕,我自己虽然不开心,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二位叔叔,我们总算相识一场,我又怎忍心连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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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前尘往事,线下今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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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姑爷给您递了封信进来,要不我给您念念?”长孙无忧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窦蔓娘,恨不得将眼前的信封看出个洞来,然后自己可以堂而皇之捡起掉落的信纸看上一眼。

无忧看蔓娘没有反应,又加油添醋的说了句:“私相授受哦,还没入得洞房,我这大半个媒人已经被悲催的扔过墙了,人心不古呀!”瞟了眼窦蔓娘,看她还是无动于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才悻悻的将信递了过去,心里却还是好奇得要命,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窦蔓娘羞红了脸蛋,接过信封,背着身子,抽出信纸一看,上面写的是“无将大车”:“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无将大车,维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无将大车,维尘雍兮。无思百忧,祇自重兮。”

窦蔓娘看着纸上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又看看长孙无忧那猴急样,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信纸递给了她。无忧瞥了眼纸上的句子,“琼五哥哥可真是个呆头鹅,连云朗都知道写我心匪石,他写了这个算哪门子的心迹?”

蔓娘的心中柔情一片,真正和二郎心意相通的果真是自己。《柏舟》有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又云: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世间女子皆谓此为妇人之诗。

当年教导自己的师傅却说:柏舟者,泊舟也,乃是怀才不遇者以泊舟表明仁人不遇的痛心,却被后世之人误以为不过是闺阁之趣。而二郎这首无将大车乃是劝慰自己,要善于选择后再行事,选定以后就不要自寻烦恼。思虑过甚,只会增加忧愁、烦恼。这才是自己此刻需要的安慰,二郎算得上是知己了。自己和二郎初初见面,远没到论及世人眼中的吾心匪石的地步。

抬头看了眼窦蔓娘布满红霞的面庞,无忧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明白了,二哥可真够贴心的,姐姐,我这名字送给你倒真是送对了,你要真能做到无思百忧,那二哥的忧愁岂不就解开了?”然后腆着脸靠近窦蔓娘撒着娇:“反正琼五这二哥我是认下了,你这二嫂早在来太原的路上我也认定了,好嫂嫂。你就给句痛快话,这婚事成还是不成?”

那姐儿俩热切讨论着,玄武、蔓蔓也没闲着。话说当初这两个家伙一路玩耍着爬回鹤鸣别庄,被桃红发现了,立刻带到蔓娘跟前,着实让窦蔓娘大吃一惊,直呼有缘。发誓再也不会让这大龟离开自己。

初初及笄的蔓娘,从没见过除了李世民外的世家子弟,更别说雁门关一役,让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初试牛刀、名满天下。和所有怀着美梦的少女一样,窦蔓娘虽未情根深种,但是,在那个见到李世民的月夜,朦胧的情谊总会悄悄萌芽,半点不由人。

就在满腔心思无处述说的时候,玄武的神奇回归,成了窦蔓娘最好的倾诉对象,因为窦蔓娘知道玄武永远没有机会开口说话,也不会泄露自己心底的隐秘。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发泄、述说的法门。而玄武正是适当的时候,出现的那只适当的乌龟。习惯总会成自然,玄武成了蔓娘的“自然”,窦蔓娘已经习惯了有玄武相伴的私房话时刻。因为这个,出发来太原时,不能带上自己的婢女,蔓娘毫不犹豫选择了带上玄武。

“这李世民着实有点意思,心思缜密,做事周全。”蔓蔓笑着评说道。玄武不以为意,“蔓蔓,你就给我好好装深沉吧,凭这几行字,就能看出个人来?”玄武不以为然的样子,让蔓蔓觉得自己受了侮辱。

“你懂什么?兵家用兵之道,贵在诱敌深入。你看李世民这几行字,不过是引了诗经小雅上的段子,其实大有深意。劝解有之,更多的是承诺。你再看窦蔓娘的反应,可见此人有识人之能。知道窦家姑娘能看懂自己的意思,这是其一。其二,窦姑娘保管答应这桩婚事。人家李世民引的诗句里不都说明白了吗,人不可思虑过甚,只要放得下过度的思虑,哪桩事情不是——无可选择中仍可有选择。你说窦蔓娘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还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再说了,蔓娘有胆子离开鹤鸣别庄,就有气魄嫁给李家二郎。”

玄武晕晕乎乎的想着蔓蔓的话。“凭什么呀,咱俩成天一起呆着,你的修为就一日千里的精进着,我还是原来那只龟?”“死玄武,别吵,听听蔓娘怎么说的。”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哪条路行得,哪条路行不得?”说着窦蔓娘沉吟着,在书桌边坐下,慢慢磨了墨,专注的蘸了蘸手中的小羊毫,端详了半响,才下定了决心,拿出张纸,认真的写着。写完后,拿在手上嘟起嘴吧吹了吹。

无忧站在身后看着蔓娘写字,早忍不住自己的激动,不待蔓娘吹干手中的纸,一把抢过那张字,盈身一拜,“好嫂嫂,别吹了,路上我给你晾着,我这就给二哥报喜去。”说着抬脚出了西跨院。

看着无忧转身的背影,蔓娘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从跨出鹤鸣山庄出来的那天开始,自己或许就在想着嫁给那人吧。就算为自己挣条出路,窦氏一门,从送人去山东的那天开始,情分早就淡了。

与其等着有朝一日,父亲把自己当礼物送给别人,不如自己替自己挣条出路。阿姊临走前说是过些时候会去突厥,听阿绿私下里跟绿柳抱怨,爹爹让阿姊去突厥谈判,如果不成哪怕牺牲阿姊远嫁突厥也要达成目标。阿姊是爹爹心尖尖上的女儿,尚且可以任意牺牲,更别说向来不受宠的自己。

“姑爷,我是绿柳,我家小姐让我来给您送东西。”敲了敲门框,无忧一本正经垂眉立在门外,却忍不住脸上扩大的笑容。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进来吧,门开着呢。”看着自家妹妹,无忌又气又怜。

“琼五不是外人,现在也算是你二哥了。小妹,当着琼五哥哥问你句话:难不成前十三年哥哥认识的那个无忧都是假象?还是认识了阿史那就让你变做个草原女子了?全没了闺秀模样!”“人家好不容易能抛下成见,做回本我,哥哥该当鼓励鼓励的。二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兄长有言,还敢回嘴。”长孙无忌忍不住给了妹妹一个爆栗子。“哥哥。”无忧拉着兄长的袖子撒娇。

“好了,辅机兄,你我二人责任太多,不能恣意活过。小妹现今这样,我看就很好。按照自己的意思真心活过,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你我羡慕不来,何不成全了她。东西拿来吧。”李世民笑着伸手,从面有讪色的无忧手中接过回信,“恭喜二哥哥了,窦姐姐思嫁呢。”

李世民看着手中熟悉的簪花小楷,不由想起自己怀里收着的那张鹤鸣山庄周围的交通图,那上面绣着的字也是一模一样的簪花小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辅机兄,收拾东西,咱们回城。你家小妹,小字观音婢,欲嫁李家二郎,区区在下为妻!”说着呵笑出声。

“原来窦姐姐小字观音婢呀!我都不知道。不过,两位哥哥等会儿,姐姐还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们,防止回了太原隔墙有耳。”长孙无忧看了眼李世民正色道。

琼五、辅机甚是诧异,还有条件吗?“其一,你家是官,她家是贼,所以姐姐以后只能做长孙氏。可是姐姐心疼我,不想占了我的名字。婚书上只写长孙氏,无忧之名她不会用的。我劝过她了,她铁了心要如此。”无忧一脸无奈。

“好,无忧是我琼五的妹妹,再让我叫自己的良人无忧,我也觉着不妥,这条甚好。”

“其二”,长孙无忧抬头看了眼面带喜色的李世民,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姐姐还说或许有一天官贼不两立,到那时,你要给她转身的自由,她会独自离开。既不想你为难,也不想自己的家人为难。”无忧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抬眼瞄着李世民的脸色。

李世民坐到桌边,轻轻敲着桌子,一脸沉静。满室寂静,只有嘀笃嘀笃单调的敲击声。“这个我自有计较。还有呢?”“其三,婚礼后她不能常留太原,还得回鹤鸣山庄去,绿柳替姐姐在山庄装着病,拖不了几个月,要不总会露馅的。最好你能找个好理由,既送了她离开,又不缺了为人子媳的礼仪。要不,让我大哥装病,然后就说嫂嫂得回家侍疾?”无忧自觉这个借口很完美。

长孙无忌忍不住敲了下妹妹的脑袋,“哥哥,会痛呢?”

“还知道痛,什么馊主意,哪有哥哥生病,嫁出门的妹妹回家侍疾的道理?”

“那嫂嫂回去的时候,我带着面纱先充个数?”

“更是破主意,云朗那小子会让你留在李家?”

“我这不想出分力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该怎么办?窦姐姐还有二哥可是为了帮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又不是冷酷的人,当然想帮忙了。”长孙无忧看着哥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态度,急得快哭了。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捉急了?早干什么去了。当初闹着离家出走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

“二哥,你说句话呀!”长孙无忧无助的看着李世民,泫然欲滴。

“无忧妹子无需如此,辅机兄也别逗无忧了。看看无忧都快哭鼻子了。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无忧,二哥以后如有需要,自会向你和云朗求助。蔓娘回去的事倒不着急,还有些时日,应该能想出法子。回去告诉蔓娘,官贼之事,她无需操心。我琼五既然有胆量娶她,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李世民眼中闪过坚毅。

天下之事,民为贵,社稷为轻。

虽然人只能活在当下。李世民却一直相信,如果真有前世、今生和来世。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是个因果故事。不是因为宿命,而是因为善恶相悖。一念真、一念善、一念执着、一念痴狂,凡此总总,不可逐一而论。没有谁是完人,总会犯错,错不论大小,只以是非曲直,本心相争。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世界,或许就隐在这个乱世之中。到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官还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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