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沈府,沈梦庚听说韩珙捅了娄子,恨不能找上门去一刀解决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沈长庚叹了口气:“过几天爹的五十大寿就不用摆宴席了,自家人一起吃顿饭就成。”
沈道南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沈长庚的提议。
——
韩家,带了几个锦衣卫来拿人的陆征面对着紧闭的院门,神色冷峻道:“砸开。”
什么玩意,一个革了职的七品御史,倚仗着自己是沈道南的门生,还真把自个儿当什么六部九卿了。
破开院门,韩珙的妻子儿女均跪在院中,唯独不见韩珙。
“你相公呢?”陆征一把拎起来韩妻。
韩妻双眸泛红,似是刚刚痛哭过一场的样子:“堂屋里。”
陆征丢下她,一脚踹开堂屋的门,只见房梁上悬着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正是韩珙。
“大人,案犯……死透了。”一名锦衣卫道。
死了?陆征将信将疑,伸手一探鼻息,果然没气了。
陆征怀疑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于是立刻下令:“你们在韩家附近严加看守,如有行迹可疑者,即刻逮捕!”
“得令!”
——
锦衣卫,北镇抚司。
“时暮,你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陆璟平静的脸上显出几分怒色,“这事牵连了那么多人,你却自告奋勇向皇上领了这份差事,你是嫌命太长吗?”
“叔父,此案蹊跷,锦衣卫理应查明事实!”陆征反驳道。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得再插手这案子!”陆璟的语气毋庸置疑。
他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今事态已经发展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处境,一个不小心,陆家可能就搭进去了。
“锦衣卫若不能明辨是非,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陆征情绪有些激动。
陆璟也着实领教了自家侄子执拗的性子:“是非曲直,世人自有公论!”
陆征默然无语。许久,他轻声道:“好一个‘世人自有公论’。叔父要的公论,也不过如此。”
说罢,陆征竟拂袖而去。
——
一石居二楼雅间内。
陆征三杯酒下肚,便开始大倒苦水:“成玦,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韩珙那家伙又不是我弄死的,再说了,我领这份差事,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案情,还那些无辜者一个公道,何错之有?”
陆征这委屈模样让对面的顾珣没来由忆起一事:前不久他在辽东见到一个总角之年的孩童被稍稍大一些的孩子强行夺去手中的小玩意儿,独自一人站在巷子里痛哭流涕,结果是顾珣送了一个小拨浪鼓给他。
“行了,说正事。”顾珣打断了陆征的诉苦,“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陆征仰头又灌了一碗酒,“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韩珙在我手上出的事。”
顾珣忽然想起一事:“你之前说,卫慎的上线代号玄极,这个玄极与韩珙关系不错,那有没有可能韩珙就是死在玄极手中?”
“那为什么不杀他的妻子儿女?”陆征虽说喝得醉醺醺的,但头脑还清醒得很。
“杀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你也看见了,他光家眷就有十几号人,韩家两边都有人住,只要韩珙的家眷有一人反抗,行凶者的行踪便会暴露。”
话音刚落,沈素萱如约而至:“成玦,时暮。”
她见到陆征时神情微微有些讶异,不是说就他和她两人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陆时暮。
顾珣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时暮自己找来的,他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顾珣于是将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沈素萱叙说。
“我记得时暮先前说过,玄极在北洋水师中任职。”沈素萱分析道,“所以,我们现在除了韩珙那条线索以外,还能通过调查北洋水师找出可疑的人。成玦,你是北洋水师提督,查清手下人的底细应该较为方便。”
“要查北洋水师还得找上一任提督,我初来乍到,对手底下的人不太了解。”顾珣解释道,“上一任北洋水师提督,便是如今的九门提督,萧承宗。”
“你与他熟悉吗?”沈素萱问。
“他与我师出同门,论辈分,我得唤他一声‘师兄’。”
——
乾清宫。
“禀皇上,韩珙已死,其妻已经审出来了,这是她的口供。”陆璟呈上口供。
陆征离开后,陆璟直接带人把韩珙的家眷关进了诏狱,替陆征担下了监管不力的责任。
韩妻也不知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卖傻,一通胡言乱语把禁足东宫的太子以及东宫属官也给捎上了。(太子: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总有人想要暗算我……)
陆璟没辙,正好陆征几天前上疏弹劾太子,他便顺水推舟呈上了这份口供,这样总能撇清陆征的干系。
靳信接过陆璟手中的口供,呈给赵叡。
“好,好,好!”赵叡读完后冷笑一阵,“你们都看好了,朕今年不过是建了两座宫殿,咱们这位太子就看不过去了,就想着造朕的反了!”
陆璟、靳信等人慌忙跪倒在地。
“还有你们!”赵叡抓起口供一把扔到地上,“陆璟,你觉得朕不知道锦衣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靳信,你觉得朕不知道你收了好些干儿子给你打探消息?”
靳信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叩头不止,陆璟却依然镇定。他知道,锦衣卫无非就是替皇上背那些千古骂名的,即便赵叡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会轻易动摇对他陆璟的信任。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赵叡又恢复了平静:“陆璟,明日三法司会审,务必给朕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下去吧。”
“是。”
——
三日后,从锦衣卫诏狱传开一个消息:韩妻疯了。
据说是因为她被锦衣卫严刑拷打以后又“观摩”了种类繁多的酷刑,心理上承受不住,于是就神志不清了。
如此这般,什么“三法司会审”都全无用处了。
案子没审出来,人犯倒是疯了,在赵叡看来,陆璟是存着独善其身的心思,但太子“夺权”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太子的储君之位算是岌岌可危了,顾珣却不动声色,因为他还留有后手。
之前太子禁足于东宫,即便是东宫属官也不能见太子一面,现在事情牵涉到东宫属官,恰好能洗清太子的嫌疑。
但先前陆征已经上过一份折子弹劾太子监国不力,现在若是再上疏为太子辩护,恐怕会有自相矛盾之嫌。
所以,上疏者不能是陆征。
于是,顾珣亲自出面上了一份折子,言明太子近日未曾与东宫属官来往,若属官有错则错在属官,而非归咎于太子。
乾清宫内,顾珣的奏疏已经呈送到了赵叡的手中。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赵叡缓缓放下顾珣的折子,喃喃自语,“顾珣这小子现在看不出来出众在哪儿,过个十年二十年,他会比朕强。有他在,大雍还有百来年的好日子过呢。”
“皇上,陆大人那边……”靳信试探着问道。
“告诉他,韩珙之妻暂且收押在诏狱里,等她神志清楚了再处置。至于韩珙那几个孩子,都放出去吧。”
“奴婢遵旨。”
——
步军统领衙门,顾珣向萧承宗说明来意,萧承宗则递给他一卷案卷:“两年前京城就发生过一起爆炸案,事发前一个时辰有人假传军令全城戒严,事后我暗地里查过,根据爆炸后四散的硝烟推断,引爆物应该是军中常备的黑火药。”
“从那时起你就怀疑手底下的人了。”顾珣听他说引燃物与军中常用的黑火药有关,再联系先前有人假传军令全城戒严,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这简直就是兵变的前兆啊。
萧承宗点点头:“所以事后我就摸清了手下人的底细,我查到的所有事情,都在这案卷里了。”
顾珣抱拳行礼:“多谢师兄。”
然而顾珣没想到,这案子的真相他并未能如愿查个水落石出,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有一点不同:朝堂纷争是内忧,这一次,是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