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安城风亭湖云姨
“慈渊师叔…”
“唉,叫哥儿!”
“哦!”极微改口:“福哥儿!”
“哥儿就哥儿,叫什么福哥儿!”慈渊和尚戴上假发、穿上白布袍,确是一位俊公子,“书福这名字,真是太俗了!”
“二位官人,今日我家老爷大喜,您二位请帖有吗?”两人走到寐园门口,被小斯拦下。
极微瞅瞅师叔,没想到回自己家还要请帖。
“原来是永欣寺的贵客,失礼失礼!”小斯接过慈渊手中的请帖。
“还是走房顶方便!”极微道。
“知道你功夫了得!”慈渊带着极微绕过正厅,去了后院,小声说,“这会人太多,不要有闪失。”
寐园后院有一处懿德堂,堂外一座天井,两旁各置芭蕉石屏一面。两人走到石屏,见那镶嵌在叶面上的宝石闪闪发光。
“哥儿,为啥到这里来?”透过石屏缝隙,极微看到懿德堂都是女眷,连忙转过头。
“你笨啊!”慈渊敲敲他脑袋,“我的卧房也在后院,我不来后院,我去哪儿!”
“你住这?那我呢?”极微小和尚是真和尚,跟慈渊下山之前,没见过几个女人,尤其那些优雅得像画里的美人一般的女人。
“你也住这!”慈渊说,“你以后是干大事的,这么拘泥可不行!”
两人正欲往前走,看见一对母女走出懿德堂:“娘,你一定要给我做主!我可不想嫁给和尚!娘!”
“怎么就是和尚了,老太太说了,那是修行!”
“哪有正经人家的哥儿去寺庙修行十几年的,一定是有什么隐情,要么体弱多病,要么性情古怪,说不定是丑得见不了人,是麻子呀是瘸子呀,去山里躲起来的!”年轻姑娘长了一张巴掌小脸,弯弯的刘海儿盖在额头,整张脸看起来像一枚精致的翡翠如意锁。
“不会的,书大郎小时候我见过,面貌交关好!”妇人拉着女儿往外走。
“我没见过呀!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一个和尚!
“怎么又绕到和尚这个事上了?”妇人安慰她,“你们俩从小讲的娃娃亲,你想逃?你想逃到哪去?你爹会答应?”
“谁说讲好的,又没正式订过亲!”小娘子撅着嘴,一万个不愿意。
待两人走远,极微愣头愣脑指着慈渊:“师叔,你要娶亲?”
“滚!”慈渊的大袖子甩了他一脸。
何娘从正厅那边过来,说请老太太出场,新人要拜天地。
书老太太闻言,默默转身,一脸愁容,哪里有一点迎娶新媳妇的喜庆。
慈渊快步上前,叫一声“奶奶”,搀着老太太,“我扶您过去!”
老太太看到他,才露出笑容:“福儿,就你心疼奶奶!”
“比不上奶奶疼爱我!”
“你啊,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送到大理鸡足山,不像别的孩子,天天在爹娘跟前享福!”
“奶奶,佛经里说了,吃苦了苦,大福报都要吃过苦才来!”
“对对对!奶奶这些年听永欣寺智永和尚讲经,也明白不少!”
一老一少走过一面水湖,这是书份仿照新妇在西湖上的风亭设计的,引太湖水,湖上六角亭纱幔飘渺,比西湖风亭更廓远。
“唉,”老太太叹息道,“老身虽不懂历史,但也知道商因妲己而亡。”
“奶奶,大喜的日子,勿要忧思!”
“苦了你娘亲,跟着你爹爹吃苦,打下一半的家业,临到头拱手让给了别人!”
慈渊眼圈一红,也有几分厌恶老头儿,半截黄土的人了,还大张旗鼓从临安城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
临安城湖风亭云姨!听说皇帝身体好的时候常常念叨。
说着两人已到正厅跟前,“奶奶,我就不进去了吧?”
“也好,我老太婆受得了,她可受不起!”
慈渊走到僻静处,向屋顶招招手:“下来吧!”
极微飞身而下,刚落地就小声说:“有人来了!”
慈渊一看,转角处几个小妇人拥簇着那新妇云娘袅娜而来。云娘一袭紫绿色孔雀服,执一柄绢扇遮面。慈渊心想,这等风姿,何至于嫁给老头儿。
云娘从他身边经过,却抬了抬了扇子,露出一张俊脸,眉眼里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这?慈渊一时之间有些迷惑,她也姓云?难道是云叔家的?
慈渊连忙跟上前去,见新人行了却扇、同牢、合卺、结发等礼仪,越发确认那云娘就是云秋雨家的姐姐。心里五味杂陈,顾不得吃饭,拉着极微回了永欣禅寺。
“公子,那人?”
“你跟去瞧瞧!”
极微和慈渊两个眼神一来一去,彼此都明白了。极微飞身上沿,悄声跟着那刀疤客。
禅寺众人刚接了活,正收拾家伙,准备出门唱经。
“整条街都热闹着,你们给谁唱经去?”慈渊问。
“说来难受,”智永禅师道,“对门陆氏,与我多年交情,今日陆家两人均遭遇不测,庞兹德掌柜无计可施,让我去唱经,求一线生机。”
慈渊想起方才宝善河边那一幕,自己也算半个佛门中人,刚才束手旁观,心里也觉得戚戚然。
一边是良辰美景,一边是生死殊途,这一夜的望书镇,十里不同天。
不多久,极微回来了,“公子,那人去了陆家。”
“他去陆家干什么?”慈渊疑惑道,“我一直以为他的目标是我。”
“他去陆家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外面观望了一会,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没查清楚就回来了?”
“我的任务是你,又不是他!”极微一本正经道,“下山时师傅让我保护你,万一他调虎离山呢?我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我才安心。”
“咱们俩去看看。”慈渊拉着极微往外跑,才过了桥,就听见一阵嚎啕大哭从陆家迸发出来。
两人互相瞅瞅,一个飞步跳上了陆家房沿,一个蒙面黑影正脚点瓦片逃窜而去。两人远远跟着,隐约见他消失在府衙附近。两人回到陆家,天已微明,陆家大门前已经挂上了黑白纱幔。街坊邻居接到丧信纷纷起早来吊唁。慈渊两人见书家大管家,赶紧转身躲起来,猫着腰回永欣寺。
见智永禅师已回到禅房,正提着笔凝神站在书桌前,过一会下笔写了一副挽联:百年三万日,一别几千秋。
“陆侍诏?”极微问道。
“唉!”智永禅师将手上那支提斗笔搁在笔山上,哽咽道,“这支笔、这方砚、这松烟墨,无不是陆兄亲自为我制作,没想到这么快物是人非。”说完提起挽联,不等墨汁干透,就送到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