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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期崩潰了好幾天。

他再也管不了宋琬在做什麼,又辦了什麼案子,只把自己鎖在城郊道觀裡,悔過清心。

如果說綺念已經是該死的心思,那他不近女色近男色,褻玩同僚,簡直要下十八層地獄,永遠見不了人了。

只要宋琬上朝一日,他就不敢進宮,可偏生他沒有惡毒到那種地步,讓這個見過他失態的人就此消失。

他只會反反覆覆念清心咒,燻清淨香,吞明知有毒的丸子,證明自己不曾背離道心,不會為美色所惑。

可宋琬為什麼會誘人到那種地步……

分明清冷正經,竹節似的一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端莊得泠泠如風,內斂又板正。

他根本無法將她跟那個身下輾轉的人想象到一處。

那天她可真是……嬌媚到離譜。

眼裡像淬了春水一樣,全是化開的柔光,腰肢也軟,整個人都醉著,一點兒也沒有反抗他。

等等,她為什麼不反抗他?就算是出了花月樓,她也沒有恨他罵他唾棄他啊!

難不成宋琬本就接受南風,不覺得同男子狎暱噁心?還是她忍辱負重,想著與他同朝為官,不能撕破臉皮,才咬牙切齒地忍了?

沈期更傾向於後者,她必定是隱忍慣了,心裡恨死了,面上卻不敢忤逆他。

這可真難辦,要不他給她送點財帛賠禮,再拿點什麼好處封口?

可這樣不就承認他記得嗎,不僅記得,還記得清清楚楚!

沈期差不多要煩死在道觀裡了,不吃不睡,黑眼圈都冒出來兩團。

直到太子召他進宮,問他為何行跡怪異,連日不朝。

沈期支支吾吾,一會兒說自己病了,一會兒說夢到死去的爹了,趕緊去道觀供一供。

蕭祁不信,很無語地看向他:“你爹知道你給他念清心咒嗎?”

沈期張口無言,索性冷哼一聲,偏過了頭。

蕭祁倒是找到了點樂子,戲謔道:“修道的方式有很多種,你何必要禁慾呢?便是改個教派又如何?”

沈期被他戳中肺管子,幾乎是應激般地反駁:“我死都不會改,我根本不需要。”

“或許殿下體會不了,我就是沒有世俗的慾望。”

蕭祁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禁感慨,這人嘴真硬啊。

他擺了擺手,故作皺眉:“那你便到旁邊待著吧,本宮召謝御史議事,你也聽聽。”

沈期懷疑自己聽錯了,僵了一瞬,卻見那人一襲窣地春袍,脊背挺著,已經施施然走進來。

他心裡發虛,剛發生那件事的時候還好,可他都打定了主意要躲著她,猝不及防見到,真有些手足無措。

幸好宋琬沒有任何不自在,反而嘆息般地瞧了他一眼,像是知曉他的痛苦似的,又像是無力追究。

她僅僅是拿著笏板,向蕭祁稟報張遠春的案子。

沈期仔細聽著,終於回過點神,幾日不見,這事似乎越來越棘手了。

太子要保的張遠春已被關押在刑部,明日三司會審,劉惠手上人證物證俱全,肯定能給張遠春定罪。

實在不行,太子也只能捨棄這個不成器的下屬了。

除非宋琬能在一日之內,把劉惠拉下來,叫他審不了案。

沈期心思沉重地瞧著二人,卻見太子從奏本里翻出一張密信,勝券在握般扔到宋琬手上。

“劉惠貪墨官銀,在城東明恩坊私建武庫,身為御史,自己卻不乾淨。你今日去都察院寫彈劾狀,直接交給盧掌院。”

“以盧掌院對你的欣賞,想必不會有問題。”

宋琬有些許吃驚。

在這個節骨眼上,劉惠怎麼會讓他們抓到錯處?何況武庫居然敢建在城中,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但太子說得很真似的,宋琬也只頓了片刻,很快接過信,走出了殿門。

她走到昭華殿外的白玉欄杆旁,熹光亮著,長風微拂。

沈期似乎一直跟著她,像是想說什麼又怕說,始終隔了幾丈遠。

宋琬若有所感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憔悴了好多,尤其是面對著她,眉眼間那股睥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惑和不安。

宋琬猜得到他在想什麼,那天花月樓裡的意外,在他心裡還沒過去,甚至因為久久不知道她的態度,成了他一道坎。

她泛起一絲無能為力的矜憐,開口喊他:“侯爺。”

沈期瞬間眼眸亮了,如果他有貓狗的耳朵,此刻怕是已經豎了起來。

她還願意搭理他,她不記恨那件事!

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如果宋琬還能把他當友人相處,那就說明他的罪孽少了一分。

只要她認為他們之間沒有欲,沒有色,那他也可以欺騙自己,他們的情誼是乾乾淨淨,毫不狎暱的。

他沒有破戒,對,只要宋琬承認,那就沒有!

沈期難免緊張地咬了咬嘴唇,等宋琬發表幾句雲淡風輕的高論。

而宋琬也沒有叫他失望,坦坦蕩蕩地對上他溼潤的眸子:“侯爺為何避著下官,是怕下官介懷嗎?”

她不等他回答,垂下長睫,語氣誠懇:“下官不想失去侯爺這個朋友。”

“如果您也屈尊這樣認為的話。”

沈期感覺天晴了。

他甚至有種衝動,想要拍拍宋琬瘦削的肩,卻實在害怕再同她觸碰,訕訕地收回了手。

然後他輕咳了聲:“本侯也這般認為。”

“雖然你很失禮,但本侯不計較了。”

宋琬頓了頓,有些無語,明明那天是他比較失禮吧。

她又沒對他做什麼,更沒有扯開他的腰帶。

這人還真是死要面子啊……

她默默腹誹了幾句,嘴上倒是配合他:“那就好,還請侯爺不要介懷,往後同朝為官,若有要交涉的,也不必避著下官。”

沈期認真地點了點頭,有種如釋重負的錯覺。

宋琬卻無暇跟他再多逗留,告辭道:“下官還有劉惠的案子要處理,就不多叨擾侯爺了。”

“聽聞侯爺近日沉迷丹藥,可您自己還提醒過下官,服食多了會死人的。”

“還請您珍重貴體,也好寬慰友人之心。”

寬慰友人之心。

沈期微愣,宋琬這是在擔心他嗎?

那些流言她也聽說了,卻一點兒也不笑話他,而是真切地希望他不要自毀。

他心底有些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告訴她,他不吃那些了,既然她都不在意,那他根本就沒有罪。

可話到嘴邊,還是囫圇了不少。

他僅僅是點了點頭,聲音很輕:“本侯知道了。”

*

宋琬回到都察院值房,沒急著寫彈劾狀,先挨個兒對罪證。

結果她越核越奇怪,先是劉惠貪墨官銀的數額,分明正好頂上了張遠春的賬。

還有所謂城東的武庫,是個廢棄三年的炸藥坊,禁軍所轄,跟劉惠和瑞王都沒關係。

宋琬攥著茶杯,手有點抖。

她對著密信,又仔細確認了一遍,終於恍然大悟。

太子這是讓她偽造證據,藉著盧掌院對她的信任,構陷劉惠。

如果事情辦成了,自然是劉惠下獄,太子保下張遠春,也能提攜她,可一旦事情敗露,被旁人捉住把柄,風險全由她一人承擔。

太子又坑她,又把她推到斷頭臺上賣命。

宋琬真受不了,還別說這事本就虧心,更是把她往火坑裡送,就算她早就對太子的人品失望了,也沒想到會有這般境地。

她攥起信紙,打算找蕭祁辯駁,劉惠可能有罪,但他的罪過在於構陷官員,製造冤案,而不是貪汙和造反。

她其實明白蕭祁為何要造假,因為造反罪過大,能讓人永世不能翻身,還能借機牽扯出瑞王。

可這是騙人的,而且造反牽連九族,劉惠的妻兒老小都要下獄流放,她要是做了,就是損自己的陰德。

而且她聽說,劉惠的獨女才十歲,並不比她當年流放大多少。

又要構陷同僚謀反,又要作假涉險,她做不了。

宋琬出了都察院。

她幾乎是跑著去的,宮闕間的長風吹了一路,灌進纖薄的青衫衣領。

她還沒跑到東宮,先在丹鳳門外,撞見了準備出宮的沈期。

沈期略顯意外地虛扶了她一把,皺眉道:“如何又回來了?”

宋琬摸不準他的態度,但至少信任他:“太子殿下讓下官做的事……有悖君道。”

“劉惠的罪證全是假的,侯爺,攀誣同僚謀反,我辦不到。”

沈期只愣怔了一瞬,很快猜到了前因後果,神色微黯地看向她:“那你預備如何?”

宋琬說得很篤定:“下官會勸殿下,以製造冤案,任期失職之罪,狀告劉惠。”

她說著,就想悶頭往東宮去。

沈期放心不下地扯住她,她的小臂纖細,脆得像隨意便能揉皺的宣紙。

他趕緊鬆了手,對自己的失神感到無語,又勸她:“不要去。”

“他既然讓你寫彈劾狀,就根本不在意真相,你同他辯駁這些無用,他只管劉惠能不能被摁死,瑞王能不能被牽出來。”

“你非要依事實論罪,劉惠頂多一個卸職,瑞王甚至還能再出手保他,徒增麻煩。”

“謝環,你如果是個聰明人,自己知道該怎麼選。”

宋琬莫名覺得心裡有點涼。

她抬頭,定定地看向沈期:“侯爺,造反是滅族,失職是罷官。”

“下官明白,黨爭沒有不見血的,但劉惠的妻女親族,又有什麼罪過?他們難道就活該去死?”

沈期沉默了好一瞬,似乎在壓著什麼情緒:“世事如此,謝環,世事如此。”

“建朝以來,含冤而死的人很多,被株連的官眷更多,你若這般有善心,死了的,流落的,錯判的,你難道都要給他們撥亂反正嗎?”

“你又有什麼本事,能去求一個清正?”

“本侯尚且不敢說大話,旁人的死活,又豈是你一介御史管得了的?”

“你既然上了太子的船,猶疑不定是大忌,本侯勸你……”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宋琬眼圈紅了,指尖掐著手背,全是深深淺淺的紅印子。

他不明白宋琬為何反應這麼大,若說她道德高潔見不了一點髒東西,那她就根本不可能攪和進黨爭,更不可能去撈一個嫖賭成性的張遠春。

可一說到造反謀亂,一說到株連九族,她連唇角都僵硬了,光是看負心漢一般地看著他,又不說話。

沈期被她盯得毫無頭緒,撇過臉道:“當然,本侯也管不了你的死活,你若……”

宋琬捂著胸口,莫名吐出一口血。

她艱難地站穩,身體還沒感到有多疼痛,可鮮血確是實打實地,從嘴角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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