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當場僵住了。
她從沒覺得自己的四肢如此無措,從頭到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而身上的男子渾然不知,還在著迷般地碾磨。
宋琬好怕,她好怕沈期清醒過來,要把她滅口。
可她也中了藥,就算心腸再硬,身子也是軟的,幾乎癱在他的索求之下,流水般搖曳。
沈期終於吻到饜足,喘了口氣,又親了一下,暈乎乎地瞧她。
他像是睏倦極了,桃花雙眸紅著,點染了些許珠淚,又十分迷惘似的,拿指尖點在宋琬小巧的鼻頭,問她:“你是誰?”
宋琬掙扎著抵住他,勉強攀上他有力的臂膀:“我,下官……”
她話都沒說出來,唇舌又被堵住了,沈期嚐到了甜頭,開始打量這份誘人可口的食物,見她並沒有嘗一口少一口,想必是可以隨意啃咬的。
既然剔透的小嘴很甜,臉蛋應該也不差吧。
他這樣想著,直接張嘴咬在了宋琬的面頰上,特別軟,嫩得像豆腐一樣,還香香的,不是任何蘭麝薰香的味道,而是那種林間花心一般的,淬了晨露的蜜。
她很冰涼,很好吃,也很好抱。
雖然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她又為什麼一直推開他。
明明她也很想貼近他呀。
他很緊很緊地箍住她,好像她是一塊舉世難求的美玉,又能解渴,又能降燥,只要抱著她,就可以一輩子高枕無憂。
只是,她到底是誰啊?她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什麼精怪幻化成的東西?
沈期很委屈地皺眉了,因為他不知道懷裡的是什麼。
他揉著姑娘滾燙的臉頰,低頭瞧她。
原來是一個小桃子,是精怪,又粉又嫩,戳戳小臉,桃肉多汁得快要溢出來。
宋琬早就不抵抗了,叫他佔點便宜倒無所謂,何況她也躁動極了,似乎只有寸步不離地貼著他,才能紓解一二。
她腦袋縮在他懷裡,一下一下地呼氣,可無論怎麼調息都是熱的,她的眼睛熱,耳朵熱,氣息撲在他的胸膛上,更像是點著了火一般,越燒越熱。
然後她感覺沈期變本加厲,受了本能的驅使,扯開了她的腰帶。
宋琬快要瘋了,她有預感,等藥效過了,她跟沈期絕對要死一個,大概率死的是她。
她大口喘著氣,逼自己胡亂想象,把枕衾想成冰塊,屋子裡刮的盡是北風朔雪,她被吹得清醒了,十分的清醒,根本不需要抱著他。
然後她意識渙散,咬住了沈期的耳垂。
男子像是接收到什麼蜜語似的,欺身壓住了她。
宋琬情真意切地哭了,眼淚幾乎是一顆一顆地往外蹦,很快就滑落到兩腮,鑽進領子裡。
怎麼會這樣啊,她還不想死,她還不想死!
她要查案,她要撈人,她要把所有該殺的人全殺了,怎麼能折在這種事上!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摔下榻,手腳並用地去找傢伙,能砍能砸的,全部扔到床上來,開始砸窗戶。
沈期呆坐在一邊,非常困惑地扯著被子,眸光瀲灩,一副被她欺負慘了的樣子,也不敢說話。
這個桃子精似乎力氣很大,撞得窗扇哐哐響。
他腦子裡還是漿糊,卻善良地朝她伸手:“要砸哪裡?我幫你。”
宋琬欲哭無淚,顫巍巍地把燈架遞給她,手抖得有如八旬老太:“砸窗戶。”
沈期很聽話地跟她一塊砸,那兩塊釘死窗框的木板終於鬆了,嘩啦掉下來。
沈期似乎很怕她被砸傷,抬手蓋住了她的頭。
宋琬往前一撞,又落在他的胸膛上。
那股熟悉的熱氣又蒸騰起來,宋琬感覺再碰他半刻,自己的小命都得交代在這裡,趕緊推開窗扇,大口呼吸冷氣。
她扒著窗欞往外探,樓下是舒池,京城最大的觀景湖。
她真有種跳下去的衝動,大不敬地拽過沈期,問他:“你覺得跳下去會死嗎?”
沈期很認真地觀察了一番:“不會呀,我會水。”
宋琬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勉強蓄了點力,就把他往窗外推:“失禮了。”
她坐在窗沿上,看著沈期順利地掉了下去,閉上眼睛,縱身一躍。
好冷,好冰涼。
只是她好重,為什麼根本遊不上來!
她不會憋死在湖裡吧!
宋琬崩潰不已地往上刨,終於扯到了個人,那人很輕盈地抱起她,把她往遊人稀少的岸邊帶。
宋琬看著他扯她的方向,感覺他可能神智回籠了。
至少還知道去畫舫雲集的另一邊,游到遠處才上岸。
她爬到雜草叢生的砂礫裡,不敢看他。
沈期也跟她隔了十丈遠,沉默得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會兒捏額頭,一會兒牙關打顫般嘆氣。
他覺得如果宋琬不說話,他能在這裡坐到生根發芽。
太丟臉了,太失態了,他突然好想殺人,要麼就自己跑掉。
然後他看了一眼宋琬,溼發全都絞在鬢邊,顆顆分明地滴著水,又瀲灩,又可憐。
他僵硬地偏過頭,心想,反正他殺不了她,顏面掃地便掃地吧,誰叫他狠不下這個心。
他迷茫了好一瞬,覺得自己該囑咐她幾句,亦或是威脅她幾句,剛轉過身,卻發現開不了口。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裝失憶吧……
幸好宋琬還算識趣,絕口不提一句冒犯,狀似隨意地問他:“侯爺能自己回去嗎?”
沈期揪著溼透的繡線衣襬,從沒覺得說話如此艱澀:“能。”
宋琬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終於站穩了腳,她的衫袍浸透了一身水,拖得人無比沉重,差點又摔倒在地。
她神色太複雜了,像是很恨,又像是很懊悔,整張臉都皺起來,無措地看了他一眼,把所有能說的話都吞了。
沈期坐在原地,看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遠,水漬拖曳了一地。她青色衫袍暈染得極深,幾乎變成了翠松般的墨,滴在崎嶇不平的宣紙上,全是綻開的痕。
他力竭般地躺在砂礫上,碎石粗糲,他並不覺得很疼。
他有一瞬覺得,從此他會失去這個人,他們本來可以做朋友的,而現在,什麼也做不成。
*
宋琬在家中待了一晝夜,終於完全緩過來。
她聽說沈期開始嗑仙丹了,滴米未進,把丹藥當飯吃。
他陣仗太大了,喊了一堆道士來家裡做法,唸了一宿的清心訣。
到了清晨,又紅著眼出去鬧,說自己不配修道,什麼罪欲都犯了,寧願吃仙丹噎死。
沈夫人嚇得不輕,以為他在外頭被什麼強搶民男的女匪首玷汙了,罵也不敢罵,說也不敢說,只好跑到宋琬這裡抹眼淚。
宋琬平時挺伶俐的,嘴巴也討巧,今天卻吐不出一句蓮花,很木訥似的,光陪著她嘆氣。
沈夫人捶著桌子恨:“到底發生什麼了,便是讓他成個婚,也沒有鬧成這樣啊!”
“誰還能強迫他不成?他那麼高的個子,那麼好的武功,還能被人欺負了去嗎?”
宋琬垂眸,摳著桌帔的細絨流蘇,指甲都快嵌進肉裡了。
沈期還能在府上作妖,她是有苦說不出,成天打碎牙往肚裡吞。
他是破戒了沒錯,可連衣裳都沒脫,又算發生了什麼呢?她可是姑娘家,被他那般肆意地輕薄,都什麼也沒說。
真是頭大,實命不同。
他沈期是金枝玉葉,她宋琬是天生下賤,摸了便摸了,叫都不會叫出來。
她臉色沉著,沈夫人也意識到不對勁,皺眉問她:“琬兒啊,你是不是怕他在外頭有人,不高興了?”
宋琬張口無言,愣了好一瞬才說:“沒有的事,我只是前日淋雨染了風寒,有些頭疼罷了。”
沈夫人聽她這樣說,便點了點頭,卻又像意識到了什麼,眸光一亮:“怎麼子望前日也淋了雨,渾身溼透地回來了?”
“前日明明就沒下雨啊。”
“不會是你們揹著母親,約出去玩了吧?”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攥住宋琬的手,又驚又喜:“琬兒,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但你也不宜操之過急,這孩子死犟死犟的,非要守勞什子的戒律清規,你也別把他逼太狠了。”
“依母親看,你就慢慢地感化他,叫他知道你的好,不僅是人好,作為女子,也是一等一的窈窕……”
宋琬深吸口氣,只覺她再說下去,事情整個兒就變味了。
她趕緊打斷了她,自證清白:“婆母,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侯爺去了哪兒,見了誰。”
“我一直在院子裡待著呢,就前日沐發久了些,凍了腦袋,有些昏昏的。”
她說得言之鑿鑿,加上眼睛又是慣能哄人的真切,聽得沈夫人不禁懷疑,可能還真是她自己想多了。
既然宋琬這樣說,那她也只能嘆一句可惜了。
沈夫人搖頭般地嘆了口氣,握住宋琬的手:
“沒事,好孩子,就算不是你,你也沒見過他,可你們指腹為婚,明媒正娶,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母親等著看你們過日子。”
宋琬一陣頭皮發緊,心道她這輩子就跟過日子不沾邊,不殉道就不錯了,面上卻仍舊和婉著,聽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