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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此次旅程與我初次出遠門時截然不同,窗外已是另外一份風景。

隨著火車哐當哐當地向前行駛,田野裡,飽滿的玉米棒子已被收穫,只留玉米秸稈在秋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演奏一曲豐收的樂章。偶爾能路過一片果園,紅彤彤的果子掛滿枝頭,果農們搭著梯子在其間忙碌,臉上洋溢著收穫的喜悅。

遠處,連綿的山巒像是大地的守護者,山上的樹木已開始染上點點斑斕,有深綠、淺黃、微紅交織在一起,像是大自然打翻了調色盤。山腳下,錯落有致地分佈著一些農舍,煙囪裡升騰起裊裊炊煙,給這片寧靜的鄉村景象增添了幾分煙火氣。

鐵軌兩旁,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點地開放著,有藍的、紫的、白的,五顏六色,它們在風中倔強地挺立著,似乎並不在意火車呼嘯而過帶來的強大氣流。

我靠窗坐著,目光投向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手指下意識摩挲著胸前的野豬牙吊墜。這些年它被我反覆把玩,稜角磨得圓潤,在陽光透窗而入時,表面隱隱有一層柔和光暈。

對面的沈元,眼睛直勾勾盯著我手中吊墜,那目光裡貪婪肆意翻湧,看得我心裡發毛,我手指猛地收緊,攥緊吊墜,警惕地看向他。

沈元“嘁”了一聲,滿臉不屑,從懷裡掏出一串手串,自顧自撥弄起來,還揚了揚說:“有啥了不起,瞧我這串,十八羅漢護關公,你指定沒見過!”

“十八羅漢護關公?你咋不說關公戰秦瓊呢,瞎扯也沒個邊。”我白了他一眼,話語裡滿是鄙夷。

沈元一下炸了毛,脖子一梗大聲反駁:“你懂啥!珈藍菩薩曉得伐?啥都不懂,土老帽!”聽他那南腔北調,想來這一路跟不少人閒聊,口音都混雜了。不過,心裡倒有點羨慕他這自來熟的性子,跟誰都能聊的火熱。

見我沒接茬,也沒打算陪他鬥嘴的意思,沈元眼珠子一轉,湊上前來,臉上堆滿討好的笑,眼角細紋都擠成了褶子:“哥們兒,別這麼小氣嘛!不瞞你說,我打小在古玩行混,啥寶貝經我眼,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就連京都博物院那也是常來常往,放心,不會給你摸壞的。”

一聽他提京都博物院,我心裡一動,想到那枚遼東節度使大印,嘴上卻懷疑道:“就你?博物院的寶貝能隨便上手?別吹牛了。”

沈元立馬舉起手串,顯擺著介紹:“看這串,解放前宮裡流出來的,菩提子上乘,配上青岡玉關公像,博物院早惦記讓我捐,我沒答應。知道某某某吧?那是我家祖輩!我從小跟著他到處跑,進出博物院不算啥事兒。”

聽他提及那位文化界響噹噹的人物,我心裡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有這底氣。這般想著,心裡也打起了小算盤,琢磨著往後能不能沾沾光,混進博物院去探個究竟。念頭一轉,我便摘下吊墜遞給他,嘴上卻依舊不饒人:“行,給你,看你能看出啥花來。”

沈元立馬收了那副嬉皮笑臉,先是小心翼翼地將手串揣進貼身兜裡,又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手心的汗,才雙手微微顫抖著接過吊墜。

藉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他仔細的查看著,不時喃喃自語。不過很快,他就表現得有些失望,隨手將吊墜遞還給我,嘴裡還嫌棄地說道:“我看你這麼寶貴,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普通的野豬牙嘛?還是頭小豬的。”

我沒有跟他解釋這不是野豬的大獠牙,而是增生的副牙,只是將吊墜重新在脖子上掛好,眼神飄向遠方,淡淡的說:“這是我哥失蹤後留給我的,本來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

沈元頓時明白了這件吊墜的意義,臉上瞬間漲得通紅,一陣尷尬湧上,結結巴巴補救道:“哎呀,對不住啊哥們,我沒有貶低它的意思,看上去,這獠牙也是很少見的,畢竟這麼小的豬牙能長出這份珠光,也挺不容易的。”

似乎是感覺自己的圓場有些生硬,沈元將收入懷裡的手串又拿了出來,遞向我,示意我也上手把玩一下,我推辭了一下,表示自己並不是太懂這個,但他執意要讓我看一看。

我執拗不過他的堅持,也就接過來上手查看著。這手串看上去也是平平無奇,彷彿材質也只是某種植物的果核,不過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和歷代主人的把玩,表面也是很光滑,整體呈現出一種油潤的豔紅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約間覺得這些果核有些異樣,但是我又說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只當是自己見識淺薄,不能察覺出其中的珍貴。

所以也沒在意,順手遞還給沈元,嘴上敷衍地說道:“嗯,是不錯,看上去很油潤。”

沈元一直觀察著我的神情,見我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他的神色似乎還有些遺憾,但是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收起來。

場面一時間尷尬了下來,但是沈元很快就恢復了開朗的性格,沒一會兒又開啟話癆模式,滔滔不絕講起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往趣事。

窗外景色如幻燈片般不停變換,起初的新鮮勁兒早被漫長旅途消磨殆盡,只剩單調與乏味。列車一路搖搖晃晃,好似永無盡頭,十幾個小時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終於,火車緩緩駛入京都站。

在隨行人員的裹挾簇擁下,我和沈元仿若兩片飄零的樹葉,被人流裹挾著擠出車站。剎那間,眼前景象如洶湧浪潮撲面而來,我整個人呆立當場,嘴巴大張,仿若能塞進一個雞蛋。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踏上祖國的心臟之地,那攢動的人頭、嘈雜的人聲,仿若洶湧的人海漩渦,吞噬著一切。

來自五湖四海的旅人仿若遷徙的蟻群,扛著大包小包,滿臉疲憊,神色匆匆,每張面孔背後,想必都藏著一段或長或短的故事,或是歸心似箭,或是前途未卜。廣場周邊,小商販們扯著嗓子,叫賣聲此起彼伏,那是生活最質樸的吶喊,招攬著一個個飢腸轆轆、靈魂倦怠的旅人。

不遠處,一排人力三輪車歪歪斜斜地停靠著,車伕們眼神熱切,如同覓食的餓鷹,見人就拉,那些簡易的平板車,看著就硌人,真難以想象坐上去會是啥滋味。

沈元倒是熟門熟路,一出來就奮力的擠開人群,伸出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嘴裡發出一連串的舒坦聲。他朝四下掃視了一圈,叮囑我帶好行李,看好自己的錢包,然後帶著我和隨行人員一路朝廣場外的一輛麵包車走去。

這時間大家的服飾還以藍色、黑色和軍綠色為主,偶爾能出現一些女性身著豔麗的大紅色服裝。這輛黃色的麵包車在這些顏色的襯映下顯得特別的亮眼。

我們一行人在周圍人羨慕的目光注視下登上面包車,車輛啟動發出轟鳴聲,四下頓時空開了一片,四周人紛紛躲避著,車輛緩緩駛離廣場。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特權身份帶來的便利和虛榮感,這也在我之後的餘生裡,不止一次的感嘆。

京城正值下班高峰,街道上自行車川流不息。自行車上的行人雖然衣服也都是一些雷同的樣式,顏色也很單調,但是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都在著急趕回家中享受和家人團聚的喜悅。

黃色的麵包車行駛在主路上,街上也零星存在著一些車輛,但是這一抹黃色,在車流中顯得愈加醒目。

不多時,麵包車拐進一個大院,看著像是某個機關單位。車輛停穩後,眾人魚貫下車。我竟瞧見黃濤隊長也在迎接人群裡,見旁人都沒出聲,我把疑惑壓下。接著便有人引領我們進辦公室,我也順利拿到自己的證件。

臨行前還給我們舉辦了一個單獨的會議,幾名領導模樣的人上臺輪番發言,各種殷切,各種期盼。最終我才搞明白舉辦這次會議的目的,只是為了通知代表團,因為毛熊國那邊接待的問題,我們需要提前出發,儘快趕到紅場。這樣我們原定的乘坐火車的計劃被緊急停止,繼而協調我們搭乘國航907航班,這樣原本一週的行程就可以縮減到半天。

代表團的成員們響應速度很快,因為大家的行李都是統一配發集中托運,所以我們都只攜帶了一些簡單的隨身衣物就匆匆趕往機場。

我們走的是專用通道進入機場,在身著天藍色制服的空乘人員的指引下,一行人順利進入客艙。

第一次的乘機體驗很不好,不論是起飛時的頭暈目眩,還是遇到氣流的顛簸,都嚴重抵消了我第一次乘坐飛機的新鮮感。

不過飛機上的飛機餐還挺好吃,居然每人還配發了一小瓶茅臺和一小盒五支的中華香菸,倒也是算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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