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又愈加激烈地沸騰起來。
“鎮國公世子葉珣?難怪我來的時候看到國公府馬車停在外面。”
“葉將軍尚未娶妻,這位小娘子是他的婢女?還是侍妾?嘿嘿嘿!”
“葉將軍屢立奇功,深受聖上倚重,生得更是風流俊美,這才剛回京不久,就不知有多少待字閨中的小娘子芳心暗許了。”
“我曾遠遠見過一面,那可真是天人之姿啊!”
“胡少監你們知道嗎?他家女兒大庭廣眾攔了葉將軍的馬車,現在被胡少監關在府裡。聽說胡小娘子每日哭鬧不休,胡家老太太都急出病來了!”
……
喬掌櫃有些驚異地看了姜槐一眼,隨即笑笑,便走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姜槐就在這眾議紛紜之聲中,泰然自若地品嚐著桌上的美味佳餚,好似完全沒聽到他人的議論,絲毫不受影響。
她知道葉珣在京中炙手可熱,可這熱度比她預想的更高。
只是可惜了,這位天人之姿的殺神將軍,已經心有所屬,且還是見不得光的禁忌之戀,著實令人扼腕。
姜槐想著,輕輕搖了搖頭,又夾了一筷子魚肉。
“這不是琴臺巷姜府那未出閣的姜小娘子嗎?”食客中終於有人認出她來。
姜槐聽到這句,停下筷子,朝那聲音的方向頷首微笑,像是在打招呼。
差不多了。
姜槐喚來夥計,溫聲道:“幫我按這菜單每樣重新做一份,打包好,我要帶走。”她掏了銀錢擱在桌上,“剩下的賞你了,要快。”
夥計巴巴笑著抓起銀錢,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心想,這小娘子也是錦翠樓的常客了,如今是飛上枝頭了?出手都比往日闊綽不少。
吩咐完,姜槐又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起來,不再理會旁人的議論。真金白銀點了一大桌子菜,她哪捨得浪費。
反正閉著眼都猜得出,定不會有什麼好聽的話。
名聲這東西,自古以來對女子更為苛刻。
同樣一件事,於姜槐,是名節有損,恬不知恥;於葉珣,不過是一樁為人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罷了。
哪怕他在男女之事上犯了不容於世的錯,只要過而能改,也能落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稱讚。
當她實在吃不下時,要帶走的菜也做好了。夥計笑容滿面地將三個竹編食盒整齊放在她面前,每個食盒有三層,一共九道菜。
她一個人拿不了,正打算請夥計幫忙。
“姜槐!”一道清脆爽朗的嗓音。
姜槐循聲望去,忽而舒展眉眼:“清黎?”
一個眼含笑意的男子大步朝她走來。頭戴玉冠,腰佩香囊,腳蹬皂靴,英挺瀟逸,如清風拂人面。
這就是之前在姜姑母面前提起的那位,隔壁燕庭巷壯得跟牛似的陸三郎……的堂妹——陸清黎。
“何時回來的?”姜槐想拉她的手,生生忍住了。
“昨日剛回,想念錦翠樓的酒菜就過來了。”陸清黎走近,看到滿滿一桌用過的酒菜和三個食盒,訝異地問,“這是?”
姜槐小聲道:“你怎麼又扮成男子模樣?伯父伯母又該頭疼了。”
陸清黎嘻嘻笑著:“小娘子今日打扮得如此嬌豔動人,在下願綠葉託花,為你作襯。”
若是旁人說這話,定是輕佻至極。
而陸清黎長眉若柳,眼眸明亮,話從她口中說出,宛如晴日白雪,乾淨剔透,一派翩翩風度。
姜槐被她逗笑,不客氣道:“你來得正好,幫我拿一下。”
她二人乃是總角之交。
幼時在私塾唸書,陸清黎爬樹摘果子,姜槐便在樹下給她放風。姜槐功課沒完成被先生留堂,陸清黎便留下來陪她,偷偷把懷中藏的肉乾塞到她嘴裡。
有一次同窗小郎君捉弄姜槐,不小心讓姜槐磕青了額角。陸清黎竟半夜爬牆翻進別人家中,在小郎君窗外扮鬼影,膽裂魂飛的小郎君一個月都不敢出房門。
後來陸清黎說漏嘴,是姜槐勸她登門解釋,此事才算揭過。最後陸清黎少不了遭到陸父的一頓訓斥。
姜槐提起兩個食盒,陸清黎很自然地拿起另外一個:“不是剛吃了?這是給誰捎的啊?”
“葉珣。”姜槐答。
陸清黎疑惑:“哪個葉珣?”
她繞過站在原地的陸清黎,往樓梯口方向走,拋下一句:“令尊給他馴過戰馬的那個。”
陸清黎呆呆地僵滯半晌,反應過來後幾個箭步追上來,見有人盯著他們瞧,壓低聲音:“鎮國公世子?你什麼時候和他勾搭上的?”
什麼叫勾搭上?
姜槐白她一眼,走下樓,站在酒樓門口往左右兩邊望了望。囑咐車伕來接她的時辰已經過了,大街上人群熙攘,卻不見馬車蹤影。
陸清黎站在她身旁,不依不饒:“你何時認識他的?如何認識的?以前從未聽你提起過跟他有什麼交集,況且這幾年他也不在京中。”
姜槐扭頭看她,大半年沒見,陸清黎似乎又曬黑了一些,臉上是健康的光澤。
她將最近發生的事簡單說了,當然某些特殊部分略過不提。
陸清黎神色變幻地聽她說完:“那你打算在國公府住多久?這樣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
“不知道,再說吧。”
馮尚書那樣的官宦之家,最是看重名聲。即便姜槐奉的是皇后的令,這樣未出閣便住進男子家,總歸是不體面的,少不了閒言碎語。
今日她在錦翠樓故意招搖,就是希望馮家顧忌顏面,放棄這門親事。
姜槐:“你這次回來要在奚霖待多久?”
陸清黎的父親陸彥禾,乃太僕寺少卿,掌管馬政,負責替朝廷牧養官馬、軍馬,時常要到各地馬場巡視。
陸清黎性子灑脫不拘,偏要跟著父親四處奔走,陸家家風開明,便也由著她。
“大約要到年後,父親才有新的差事,正好可以在京中陪母親過年。”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錦翠樓門口,車伕跳下車,抱歉道:“讓小娘子久等了,前面那條街有人鬧事,堵住了路,所以來遲了。”
“沒關係,就等了一會兒。”姜槐將手上的食盒遞給車伕。
陸清黎看著馬車上明晃晃掛著的鎮國公府描金木牌,將她拉到一旁,肅聲道:
“若是有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可別被人欺負了!我與他雖未曾見過,但聽過他不少事,我爹說連最難馴的馬兒見了他都得乖乖聽話。”
姜槐難得見她緊張的模樣,險些失笑:“知道了。我今日還有事,改日再約。”
在馬蹄噠噠聲和街市喧鬧聲中,姜槐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車伕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小娘子,到家了。”
姜槐揉揉眼睛,掀簾下了馬車,卻見一個人影垂著腦袋,坐在大門臺階上。
那人聽到動靜,抬頭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