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上的少年抬起頭,眼眸中含著的一汪委屈,在看到姜槐的瞬間變成熠熠的光。他站起身,拍拍白色的衣衫,從臺階上走下來。
“你是……紀公子?”姜槐問。
姜槐在中秋宴上見過他一面。賀蘭納媞請聖上恩賞她時,一位小公子也跟著附和請賞。她退出大殿後問了內官,才知道附和之人就是紀鶴羽。
紀鶴羽笑吟吟:“姜娘子認得我?”
姜槐福了下身子:“還沒謝過紀公子的舉薦。只是你為何坐在門前?”
紀鶴羽嘴角垂下,看一眼緊閉的大門和門口鐵面的侍衛,控訴道:“我是來找兄長的,但他許是生我的氣,不讓我進去。”
門口侍衛聽到這話,面面相覷,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令兄是……葉將軍?”
“嗯。姜娘子可否帶我進去?”紀鶴羽央求。
“這……”姜槐有些為難。
她只是暫住在這裡,不方便帶人進去。不過他既然叫葉珣兄長,兩人關係應該很是親厚。
更何況這位紀公子剛剛幫過她。雖然獻酒非她本意,但到底得了恩賞,還讓她藉口住進了國公府,暫時得以逃離姑母的逼迫。
姜槐不好拒絕:“那我試試。”她走上臺階,從荷包裡取出玉佩,“煩請侍衛大哥通融,這位小公子是我的朋友。”
剔透的美玉墜著繩子輕輕晃動,泛著瑩潤的光澤。
“這不是兄長的隨身玉佩嗎?”紀鶴羽瞪大眼睛,視線在玉佩和姜槐的臉之間來回掃了幾遍,驚訝的表情逐漸轉為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得意地揚揚下巴,對門口侍衛說道:“看到沒?快開門吧。”
侍衛自然認得這塊玉佩,能得到葉珣贈玉佩之人,他們可不敢怠慢。
“是。”府門打開,侍衛恭敬地站在一旁。
姜槐沒想到侍衛那麼輕易就放行,還以為要費些唇舌。她進府後吩咐兩名婢女去馬車上取食盒,然後往垂玉居的方向走去。
紀鶴羽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青嵐苑和垂玉居本就捱得近,姜槐沒在意,直到已經過了青嵐苑的大門,紀鶴羽還是跟著她。
她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紀公子不是來找葉將軍的嗎?”
紀鶴羽兩三步走近她:“姜娘子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叫紀鶴羽,仙鶴的鶴,羽毛的羽,不是雞和魚,別唸錯了。”
姜槐噗呲一笑,見他年歲與自己相仿,又毫無架子,也大方說道:“那你也直接叫我姜槐吧。只是葉將軍的青嵐苑方才已經過了。”
紀鶴羽有些心虛地笑笑:“我晚些時候再過去。”又試探道,“兄長估計正氣我自作主張,去求皇后娘娘讓你過來。”
姜槐心想,果然又是他。
除了手臂上的刀傷,葉珣身體明明康健得很,而且她根本不擅藥膳。不過歪打正著,正合她意,便不想深究此事。
紀鶴羽以為姜槐會追問緣由,誰料她一點沒反應,只得又道:“你來的時候,兄長有沒有為難你?”
“還行。”雖然一開始葉珣並不打算讓她留下。
紀鶴羽早前還擔心葉珣白費他的苦心,鎮國公府可不是可以隨意塞人的地方,哪怕是皇后口諭,葉珣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把人打發出去。
前兩日他不敢過來,現今看到姜槐不僅住進府中,還拿到葉珣的隨身玉佩。
嘖嘖,兩人果然不簡單。
紀鶴羽:“我兄長樣樣都好,文韜武略無一不精通的,就是性子冷些,以後相處久你就知道了,他對自己人還是很溫柔的。”
“溫柔?”
“是啊!從前我一闖禍,都是求兄長替我收拾爛攤子,他頂多責罵我幾句。若換作我爹,估計我早就在祠堂裡把膝蓋給跪碎了。”
“既然如此,那你怎麼還跟著我?”姜槐故意鬧他。
紀鶴羽尷尬地摸摸頭:“呵,先緩一緩,晚點再過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垂玉居。竹音進屋沏上熱茶,偷偷打量這位自家姑娘帶回來的陌生公子。
休息了一會,姜槐便開始準備今日的藥膳湯。
紀鶴羽沒有要走的意思,搬張小馬紮,坐在廚房門口。姜槐不好趕人,只能隨他,再一次打發掉不放心的趙廚娘。
今日已經不像昨日那般慌手忙腳了。燉湯間隙,兩人一起坐在門口,曬著太陽,吃著從錦翠樓帶回來的獅蠻栗糕,時不時看一眼碳爐的火勢。
木炭緩緩燃燒,湯的香氣越來越濃,盈滿了整個廚房。
“應該好了。”姜槐起身走進廚房,用布巾裹住兩邊的鍋耳,小心地端起砂鍋,放在一旁的榆木長桌上,又拿出兩個小碗,盛了湯,“嚐嚐。”
紀鶴羽聞了一下午的香氣,早已垂涎三尺,拿著湯匙舀起湯,用力吹了幾下,送入口中。
“姜槐,你的手藝真不錯!”他一邊喝一邊點頭稱讚。他在皇后面前胡謅姜槐會藥膳,沒想到居然真的會。
姜槐自己喝了半碗,確定味道無異,將湯盛入瓷盅,又挑了幾道錦翠樓帶回來的菜重新熱了熱,一起裝進食盒。
她看著埋頭認真啃排骨的紀鶴羽:“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紀鶴羽停下動作,苦著臉抬頭。
先前已經讓竹音打聽了葉珣的用膳時間,所以他們去到時,婢女剛巧捧著空盤子從葉珣屋子退出來。
房門敞開著,圓桌上擺著幾碟精緻菜餚,葉珣獨自一人坐在桌旁,正要動筷。
姜槐在門邊輕叩兩下,提著食盒走進去。
跟在她身後腳步踟躕的紀鶴羽,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坐到葉珣對面,看著菜餚故作驚喜道:“有我愛吃的茭白鱸魚羹!”他朝門外吩咐,“加一副碗筷。哦不,兩副!”
葉珣眉梢微微挑起,聲音冷淡:“誰放你進來的?”
姜槐擺弄食盒的手頓了頓。
紀鶴羽接過她手上的小碗,盛好湯,捧到葉珣面前,討好道:“兄長,姜槐做的石斛山藥排骨湯鮮美極了,燉了一個多時辰。最近天氣乾燥容易上火,你多喝些。”
這話說得,跟直接說是姜槐帶他進來的有什麼分別?
姜槐原本就知道瞞不住,只是沒想到紀鶴羽這傢伙也不稍微遮掩一下,直接就將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