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放緩盛湯的動作:“那她路上會有危險嗎?”
“聖上已經派了一隊官兵護送公主,我也加派了人手。且烏律的使臣和護衛都隨行,那夥人再動手已無意義。”
“公主能平安回烏律就好。”她放下湯勺。
除了別有用心之人,誰願意看到戰事再起。
葉珣若有所思:“只是線索就斷了。”
第二碗湯也喝光了,姜槐沒有立刻把碗收走,只是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珣用帕子拭了嘴,緩聲道:“想說什麼?說吧。”
“我聽府里人說,現在進出府需要令牌。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鎮國公府以世子身體抱恙為由,閉門謝客。這期間門禁森嚴,採買辦事的人都須持有令牌,侍衛才會放行。
葉珣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止住了。他攏了攏鬆鬆披在身上的外衫,起身往內室走。
姜槐以為他是去取令牌,趁著空檔環視屋內。這間房裝飾得古拙沉穩,不似她房間的華麗精巧。
地上鋪著月藍色山出雲紋短絨毯,傢俱擺設都是大氣質樸的樣式,桌上碧玉獸面紋香爐冒著縷縷白煙,燻得滿室幽香。
不一會兒,葉珣從內室走出,徑直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將一塊玉佩遞到她面前:“給你。”
翡翠飄綠,晶瑩剔透。
姜槐伸手接過,玉質觸手滑膩溫潤。
一面雕著葉氏圖騰——白虎紋,白虎乃戰神、殺伐之神;另一面以行書刻字。
拇指緩緩撫過玉佩上勾勒的筆畫。
“令為。”
兩個字從她雙唇間逸出,如同冰玉相擊,清而冽。
燭火明明滅滅,啪地爆了一下。
葉珣眸光猝然黯了。
姜槐如遭電殛,猛地抬頭。
面前男人目若深潭,翻湧著意味不明的暗流,彷彿要將她捲入其中。
她囁嚅:“那夜是你與王語芝私……”
後面的話被葉珣微微眯起的眼眸嚇得嚥了回去。
“還有呢?”
葉珣此刻嗓音極低,讓她生出一絲莫名熟悉,似在哪聽過。
但她來不及捕捉那絲感覺,因為葉珣向她逼近了一步。
兩人離得極近,姜槐握著玉佩的手指,甚至碰到了葉珣身前的衣袍,溫熱的。
“還有什麼?”她緊了緊手指。
葉珣濃密的睫毛忽而垂下,遮住了凌厲的眼眸,薄唇緊抿,似在剋制。
空氣靜得彷彿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姜槐大氣不敢出。
葉珣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眼神恢復以往的平靜,慢條斯理地開口:“所以,那晚鹿江邊,你都聽見了?”
姜槐被他忽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時回不過神,呆愣片刻,才連忙擺擺手:“離得太遠了,沒看清,也沒聽清,只隱約聽到她叫你的小字。”
豬都能猜到,玉佩上那兩個字定是葉珣的小字,且他方才聽到王語芝名字時,那像是要把她吃掉的眼神……
此刻姜槐手上的玉佩宛如一個燙手山芋,拿也不是,丟也不是。
她要的是府裡的令牌,為何要給她這塊玉佩?為了試探她?
葉珣看她急於解釋的模樣,有些焦躁地側過臉,涼涼吐出幾個字:“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哦,將軍不需要跟我解釋。我記性不好,早就忘了這回事了,也不會同任何人提起。”
她說完這話,卻見葉珣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似乎更生氣了。
兩人一時無言,心思各異。
過了良久,葉珣低喃:“你的確記性不好。”
姜槐咬了咬唇,小心問:“這玉佩……”
“你拿著。”
姜槐實在是不想收,但也沒膽量再讓他換一塊普通令牌給她,萬一又惹他不高興,她可就出不了府了。
“多謝將軍!若是無事,我先回去了。”
姜槐不等他回答,將玉佩收好,麻溜地把碗和瓷盅收拾進食盒,轉身就想往外走。
“等等。”葉珣叫住她。
姜槐頓住腳步,身體發僵,戰戰兢兢地回過頭。
心中暗忖:難不成葉珣想在這屋裡,將她與那樁醜事一併抹除?
卻見他從牆邊鬥櫃裡取出一物,走到她面前:“伸手。”
姜槐怯怯地伸出手。
一個小小的白瓷瓶落在她掌心。
毒藥?
“燙傷膏。你走吧。”葉珣說完便轉過身,似極不願意再看她。
姜槐一怔,握著瓷瓶的手上紅痕微微發燙,對著那道背影小聲道:“謝謝。”隨後開門走了出去。
忽冷忽熱的態度攪得姜槐滿頭霧水,她心有餘悸,走得很快,一會兒就回到了垂玉居。進了屋,將食盒隨意一放,靠坐在圈椅上。
方才她脫口而出,那夜見到他與王語芝私會,葉珣的反應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而是追問她“還有呢”。
她還應該知道什麼?
嘖嘖,幸好她那晚溜得快,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招惹禍端。
……
“姜娘子許久沒來了呢!”錦翠樓的喬掌櫃從夥計手中接過盤子,親手將菜餚一碟一碟擺上桌。
釀筍,繡吹鵝,酥骨魚,五味雞,水荷蝦兒,炸肚山藥,生絲江瑤,石首玉葉羹,獅蠻栗糕。擺了滿滿一桌,一道道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慾大開。
錦翠樓雖不是奚霖城中最豪華的酒樓,卻負有盛名。
這裡有最特別的酒,最時興的菜式,和最風姿綽約的掌櫃。上到王孫貴女,下到商賈墨客,都愛來這兒吃酒嚐鮮。
此時正是午膳時間,錦翠樓內賓客如雲,座無虛席。
姜槐今日著一身飛鳥妝花留仙裙,雲雁細錦外裳罩著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衣,烏髮以玉蘭花簪子挽起,髮髻上斜插著的紅寶石流蘇步搖輕輕晃動,襯得人矜貴嬌俏。
她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鵝肉放入口中,滿意地彎起嘴角:“這鵝肉鮮嫩多汁,不錯。”
“您一個人點這麼多菜哪吃得完?”喬掌櫃笑道,一雙美目風情綽綽。
一個小娘子,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比旁邊好幾個人的桌上的菜都多,引得周圍食客都好奇地望向她。有人低聲議論這是哪家嬌奢的富戶娘子。
“我是來給葉珣世子嘗菜的,他近日在府中休養,沒什麼胃口,我來看看有什麼新鮮的菜式,好帶回府。”姜槐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清。
話一齣,樓中紛亂的議論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