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输液室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苏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江屿川坐在一旁，细心地将母亲滑落的外套重新披好。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医院走廊里传来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江屿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知柚”二字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犹豫片刻，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江屿川，你太过分了！予安是我的朋友，还是我妈的外甥，你为什么要让你朋友打他？你是不是非要逼得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才甘心？”
夏知柚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迸发出来，在安静的输液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旁边几位正在输液的病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江屿川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在说什么？谁打他了？”
“还装糊涂！周凯是不是你朋友？他刚才去找予安，不仅威胁他，还动手推他！予安手臂都擦伤了！”夏知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江屿川，我没想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人！”
江屿川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站起身走到输液室的角落，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其他病人：“周凯只是去警告他，不可能动手打人。”
这是实话。周凯虽然脾气火爆，但绝不是会随便动手的人。更何况，周凯临走前还特意来家里看望过他和母亲，如果真动了手，不可能只字不提。
“他都发照片给我看了，你还想狡辩？”夏知柚根本不听解释，语气中满是失望和愤怒，“江屿川，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屿川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输液室里那些投来的目光，感受到其中夹杂的同情与好奇，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十年的感情，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夏知柚，”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会指使朋友去打人的人？”
“不然呢？照片都摆在那里了！”夏知柚毫不退让，“予安做错了什么？他只是需要有人帮忙照顾诺诺，我作为老师关心一下学生，有什么不对？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江屿川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些回溯的画面——宋予安凑在夏知柚耳边说话时得意的表情，夏知柚戴着那条廉价塑料手链时的笑容，她在宋予安家中照顾诺诺时自然的姿态…
这一切，真的只是“老师关心学生”那么简单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江屿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胡思乱想，只知道吃醋猜忌！”夏知柚的声音带着哭腔，“江屿川，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信任？
江屿川忽然想笑。是谁一次又一次地践踏他的信任？是谁在结婚纪念日戴着别的男人送的手链？是谁在婆婆生病住院时，却留在别的男人家里照顾别人的孩子？
“夏知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你什么意思？所以你现在是在指责我？江屿川，你搞清楚，是你让你朋友去打人的！是你做得太过分！”
周围的病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江屿川甚至听到有人小声说“这男的看起来挺斯文，没想到会打人”。
他感到一阵窒息。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里，他仿佛成了一个被审判的罪人，而审判他的，是他爱了十年的妻子。
“我不想再吵了。”江屿川最终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妈还在输液，我需要照顾她。”
“你妈生病了你就知道着急，那诺诺生病我关心一下有错吗？”夏知柚不依不饶，“江屿川，你太自私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江屿川的心脏。
自私？
是谁在母亲发高烧住院时，还要求他去给别人的孩子买药？是谁在丈夫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对他横加指责？
江屿川没有再回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粗暴。
输液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的嗡鸣和药液滴落的声音。那些好奇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走回母亲身边，发现苏慧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担忧地望着他。
“是知柚？”苏慧轻声问道。
江屿川点点头，没有说话。他重新在母亲身边坐下，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知柚”这个名字。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大学时她站在樱花树下的笑脸，求婚时她惊喜的泪水，婚礼上她坚定的“我愿意”，还有那些日常生活中的温柔瞬间…
但最终，所有这些美好的回忆，都被最近的一幕幕所覆盖——她戴着塑料手链时得意的表情，她安排他睡沙发时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在回溯画面中与宋予安的亲密距离，她为了宋予安而对他母亲的病情不闻不问的冷漠…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将她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接着，他打开微信，找到那个他一直置顶的聊天窗口，同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入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一场持续了太久的暴风雨终于停歇。
苏慧看着儿子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但没有阻止。作为母亲，她比谁都清楚儿子这些年来在婚姻中承受的委屈。
江屿川收起手机，抬头看向母亲：“妈，我想好了。”
苏慧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想好什么了？”
“不能再这么委屈自己了。”江屿川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离婚必须提上日程。”
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苏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妈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江屿川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再次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陈律师”的电话。
陈律师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专攻婚姻家事纠纷，从业已经八年，在业内小有名气。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陈律师干练的声音：“屿川？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江屿川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陈律师，我想请你帮我拟定离婚协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陈律师的声音变得专业而严谨：“好的，我了解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详细聊一下具体情况和你的诉求？”
“明天吧，明天我去你办公室。”江屿川说道，“具体情况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后，他望向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医院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倒影。
十年感情，一年婚姻，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觉得难过。相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太久的重担。
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