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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容嬷嬷来了

冬天,建国娘来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下的很厚,一脚踩下去,整个小腿都能埋进去。

建国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没有通讯工具可以联系,也不能偶尔听听孩子们叫爷爷奶奶。

只是每年过年前,盼睇会写封信回去。

离开家乡时,盼睇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娃娃,可才几年啊,她已经能自己写信了。

建国妈觉得惊奇,却因为不能时常见到他们一家人,心里总觉得空的慌。

终于,思念成疾,她再也忍不了思念的苦,跟建国爹商量了好久,才搭上了来这里的公共车。

因为当初给他们买房子,欠了不少的外债,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辛苦劳作着,一分一分地往下攒钱,一块一块地还债。

今年,终于打清了饥荒,她也能轻轻松松地出来快活几天了。

坐了一整天的客车,现在即使坐在儿子家的炕上,她依旧觉得晃晃荡荡的,好像还在车上。

“娘,你咋来了?”

建国递上一杯水,问道。

“俺想你们了,想孩子们,想俺的崽崽。”

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纵横了。

看来这老太太确实想的不轻。

“您吃饭没?想吃点啥?”

淑慧问道。

“没吃,哪舍得,那哪是吃饭啊,是吃钱呢。”

她从来没出过大山,完全适应不了外面物价飞涨的世界。

“那,给您下碗面条吧。”

“中”

淑慧去添柴做饭了。

建国娘缓过劲来,才有心思转着眼睛,审视着他们这个小家。

家里很破,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屋顶是用一整块塑料布遮起来的,四周用图钉订在墙上。

躺下来能隐约看到塑料布里房梁的样子。

能看出来,墙上老早以前用白灰抹过,但现在已经都变成了灰色,上面各种污迹。

太脏的地方,是用大罐头瓶上的商标拼接起来,然后用牙膏贴上去,覆盖住。

家里也没什么家电,一套组合柜,一台从老家搬来的缝纫机,再没有其他了。

怎么还比不上老家条件好呢?

建国妈不理解了。

“是我害了你们。”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娘,您说什么呢,我们过的挺好的。”

淑慧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赶紧安慰道。

“你们吃了多少苦啊,看这家,怎么…”

她又抹起了眼泪。

“娘,您不能只看眼前啊,孩子们现在念书多方便啊,自己村子里就有学校,五六分钟就去了,哪像咱们老家,上小学就得翻山越岭去镇上,还扛米扛面的,多受罪啊!这就好着呢。”

淑慧耐着性子说道。

建国娘想了想,也收起了眼泪。

一会,白面好了,满满登登的一碗,建国娘确实饿了,抱起碗就呼哧呼哧吃起来。

现在虽然条件还不是很好,但也算可以了。

白面可以放开吃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过年才舍得吃上一顿。

“对了,孩子们呢,咋我来这么大功夫,都没见着他们的影呢。”

建国娘吃完饭,才想起来,她是干什么来的。

“上同学家去了。”

“写作业去了?”

“哪那么好学,看电视去了。”

“哦。”

婆媳两个就着昏暗的电灯,聊起天来。

此时,外面已漆黑一片。

月亮光微弱的洒下来,只留给屋顶一点斑驳。

没有路灯,基本一过晚上六点,外面街道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你要仔细看,正有三个小身影颠颠地跑着。

一个比一个高一点,黑色的影子慢慢挪动着。

穿过小巷子,不知谁家的狗喊了一声。

“姐,我怕!”

冯腊月拉着盼睇的棉袄袖子。

“你个胆小鬼,让你别来你非来。”

莱睇戳一戳弟弟的后脑勺,数落道。

“嘘!都别说话,小心把鬼招来,鬼最喜欢吃小孩了。”

盼睇扭过头,对着后面黑漆漆的一片说道。

莱睇一听,也有点怕了,拽着盼睇的另一只袖子,哆哆嗦嗦往家走去。

还好不算远,没几分钟也就到家了。

“冻死我了。”

“外面可太冷了。”

“还好没让鬼抓走”

三个孩子一进门,就开始聒噪了。

“咦!你是谁?”

腊月离开老家时,年龄还太小,没长什么记性,完全不认识炕上盘着腿的老太婆。

“奶奶?啊,奶奶,奶奶来了。”

盼睇一眼认出来奶奶,喜的鞋子也顾不上脱,就爬了上去。

“这孩子,先脱鞋啊。”

淑慧伸长胳膊,把她脚上的棉鞋扒拉了下来,扔到地上。

“哎呦,我的乖孙子,可想死奶奶了,你们去哪了呀。”

建国娘伸出满是老茧的,干瘪的手抚摸着盼睇冰凉的小脸。

“去同学家看电视了。”

盼睇乖巧地答道。

“什么电视这么好看啊。”

建国妈亲昵地抱着盼睇,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你是哪根葱?你敢打我。”

冯腊月学着《还珠格格》里小燕子的口吻,指着建国娘。

“呀,这是我家的小崽崽吧,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奶奶抱抱。”

她推开了盼睇,从炕上坐起来,要去抱孙子。

盼睇有点失落,毕竟年龄大了些,奶奶从小的重男轻女,她是知道了。

冯腊月笑着躲到了淑慧的背后,吐着舌头。

“容嬷嬷来了,救命啊,皇阿玛。”

“哈哈,你台词倒学的快。”

一家人都逗笑了。

建国娘还带来了一大包的棉花和三个大南瓜。

“您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不嫌沉,这边啥没有啊”

淑慧笑着说道。

“我们也用不上,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你看盼睇的棉裤都短了,正好给她改改。”

淑慧针线活不是很好,给盼睇改棉裤的活就交给了婆婆。

建国娘干活倒也利索,把带来的两块花布用卷尺一量,大剪刀一裁,裤子的雏形就有了。

再比着盼睇的小细腿,一比量,就知道个长短了。

再把棉花码好,一小块一小块揪开来,铺平整了,才开始拿起缝衣针缝起来。

她的眼睛已经老花了,穿不上针,叫来了莱睇,莱睇把线的一头用湿嘴唇抿了抿,小眼睛一眯,就穿了过去。

盼睇光着腿钻在被窝里,等着新棉裤。

炕上有柴火不停烧着,倒也不冷,新棉裤,她盼了多久啊。

旧的那条已经短的只能遮到小腿了,一到冬天,她的腿就被冻的直抽筋。

她倒也懂事,知道家里穷,也从来没跟妈妈抱怨过。

只是到了学校,同学们老笑话她,她也变得越来越敏感,自卑。

几天功夫,建国娘不仅给盼睇做好了棉裤,莱睇,腊月也都一人一条。

他们的棉裤都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也都短了。

这个冬天终于好过了。

腊月逐渐跟奶奶混熟了,到底是一脉相承,血液的流传是个神奇的定律,骨子里的亲近是没人能改变的。

一星期后,建国娘又回去了,三孩子哭的像死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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