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手可摘星辰
“众相之舟，地藏轮回幡，还有道家的某种上古心法，以三花聚顶的手段，强行撕开了时空长河的一道口子。此人是有备而来，于他而言，自然是值得的。”
“大天尊知道他要这么做？”
弘农有些诧异，脑后的圆盘玄光不断变化，太极图与八卦图极速轮转，可见心神波动极大。
不过也难怪他会如此失态。一位得了天地造化的长生境炼气士，就这样突然在眼前自爆元神，彻底消失在大千世界中，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千年、万年的道行，弹指飞灰，又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为了三个凡人，值得吗？”
弘农扪心自问，即便是至亲骨肉，也不值得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长生大道，与日月同辉。这是亿万万生灵，可望而不可及的造化。
“不知。”
大天尊俯瞰下界，突然伸手朝那白衣少年抓去，漆黑的天地间闪过一丝光亮，如开天的巨斧，砸向金龙尾部。下一秒，时空裂痕恢复如初，天地重归光明。
此时再看，秦霂、姜升、扬虹主仆三人，也消失不见了。
“三百年前……这是回到了大唐贞观元年？”
“此唐非彼唐，他们去的，是当年的南瞻部洲。怀念呐，彼时的天地，日月星斗，众生福祸，皆不在本尊之手。我辈修行，不过是独善其身，哪里要对这天地负责？”
“南瞻部洲……唉！路太长，地颠簸，这一趟不好走。”
“哈哈哈，是不好走，所以本尊更要送他们一程。弘农，方才那人现身，你的念头有不小的波动，可是认得？”
“不认得，只是觉得熟悉。可无论我如何推衍，都找不到半点痕迹。正如大天尊所言，此人有备而来，怕是早有算计。”
“算计？呵呵，这三界之内，还无人可算计本尊。”
大天尊说罢，翻开手掌，一道身影自江底飞出，被他收入了袖中。弘农假装没看见，自顾摇头苦笑。这时，始终都未开过口的第三人，突然望向了北方。那是中原所在之地，于天人眼中，可见血光冲天，有无量杀劫。
“启禀大天尊，赵家次子降世了。”
“嗯，走吧，去看看，未来百年，此子究竟能否扛得起地界众生。”
李清在一阵疼痛中缓缓醒来，头痛欲裂。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偶尔有几声鸟叫，飘忽而过，渐行渐远。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梦境的内容，怎么都记不起来。身体还在逐渐恢复知觉当中，李清可以确定自己正躺在一块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背后全是大小不一的细碎石子。
回想起昏迷前的经历，孩子不禁长吸了口气。尽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依然担心当下的处境。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堂哥等人的性命，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蓄力颇久，李清才从一口水井旁站起身。脚下是沙石遍布的泥地，寸草不生。左右两侧不远处，各躺着一道身影，正是尚处于昏迷中的李君寿和马希玥。
孩子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二人呼吸平缓有序，总算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回过身，李清又去井口看了一眼。辘轳头、支架、麻绳、水斗，并不是一口荒废的枯井，底下不远处便能瞧见黝黑的泉水。
“这是什么地方？”孩子的脑海里终于蹦出了这个念头。
可一去深思，脑袋就嗡嗡作痛，连视线都模糊起来。他晃了晃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神色警惕。环顾四周，离着水井大约二十米远的地上，还躺着另外三人。
少年秦霂，以及姜升、扬虹两名手下。
李清又陆续伸手探过三人鼻息，都还活着。这让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站在秦霂面前，孩子目光狰狞，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从小到大，他都从未杀生，甚至连蚂蚁都不愿意踩死一只。当同龄人找到蚂蚁窝，往里头灌水，或者看到蚂蚁搬家拿火去烧的时候，他都会远远躲开。并非害怕，而是不忍。可此时，他却盯着另一个人的面容双拳紧握，恨不得一脚一脚的踩下去。直踩到那人血肉模糊，骨头尽碎。
可孩子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杀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无底深渊，他不敢往下跳，更不愿意跳。
回到井边，李清没有叫醒自家堂哥和马希玥。他开始打量这片陌生的天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大块荒漠般的区域。以水井为界线，南北是各自长达数百丈的黄土地，再远处能依稀看见高矮不一的树木。再再远处，便是雾蒙蒙的群山了，看不真切。
孩子背对着的身后，同样是大山，但山上光秃秃的，草木并不茂盛。往前看，大约三百丈开外有一条溪流，上面架了桥，似乎是木板搭的，极窄，非常简陋。除此之外，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房屋。四周群山环绕，幽深僻静。可身旁的水井，又表明这附近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在李清的印象中，自己一路从中原迁徙至南楚地界，途中跋山涉水，从未遇见过这么个地方。而且视线所及，根本找不到那条大河的影子。足见距离之远，怕是不下十数里地。
“难道，是有人救了我们？但是……”
李清皱眉暗忖，可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秦霂和姜升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连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都不是对手，谁能在千钧一发间救下他们？并且还能将如此多人带走？如果真是有人出手相救，那昏迷在旁的秦霂三人又作何解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做梦，还是见鬼了？”
不知为何，李清的心中突然惶恐起来。是那种对一个陌生世界本能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甚至来得毫无道理。
沉思许久，李清依然理不出半点头绪，只得暂时放下所有念头。好在没过多久，李君寿二人，也相继苏醒了过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无论真相多么的古怪离奇。只要人没事，都好说。
李君寿一醒，李清便仿佛有了主心骨，也就没那么惶恐不安了。
“哥，郡主，你们没事吧？”
“嗯，除了脑袋有点疼，没大碍。郡主，你呢？”
青衫男子点点头，神色如常，轻描淡写。不过随即望向身边的少女，语气便要郑重许多。刚刚发生的一切，无异于众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李希玥贵为楚国郡主，却差点因自己的家事蒙难，李君寿心中自然有愧。
好在少女似乎并不在意，点点头，朝兄弟二人露出了一个笑脸。随后开始打量四周，恶狠狠道：“没想到秦霂那条疯狗，竟然真敢杀人。等回了王府，我定要叫父王灭他全族！”
“此事的确古怪，你父王与那秦家家主乃是旧相识。此次秦霂一行远游楚国，更是来避难的。他可以不认你这位郡主，更可以不认我这个王府供奉。但那二十重骑和楚王旗帜绝不可能造假。这一点，不光秦霂，连那位大宗师也是心知肚明。”
李君寿说到这，转头询问李清整件事情的经过，孩子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从队伍停下来休息，到天象骤变、娘亲落水，再到秦家少主恼羞成怒，逼他跳河……
由于事情才发生不久，整条脉络其实非常清晰。李君寿听完后，甚至无需梳理，便找到了部分关键信息。可他的发现，反而令整件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
“如果我猜的没错，也许有人在更高处推动了这一切。但这个人是谁，暂时还理不出头绪。总之，即便就是没有其他人。仅凭一位武道大宗师，也足够麻烦了。”
“哼，那矮子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我就不信，他能凭一己之力，抗衡我们整个楚国。”
马希玥冷笑，差点死在姜升手中的她，自然怨念极深。李君寿看着这位朝昔相处的郡主，眉头皱了又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转身看向李清，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孩子突然如临大敌，一个箭步挡在了少女身前。
李君寿猛吸一口气，神情愈发严峻。回过身，秦霂正带着两名手下缓缓走来。
“小清，后退。他走多快，我们就比他更快。绝不能让他靠近，这个人，已经疯了。”
三人几乎同时倒着往后走，目光死死盯着来人的脚步。李清虽然对秦霂恨得牙痒痒，先前甚至还差点动手杀人。但他同样很清楚，一旦对方醒过来，自己绝对挨不了一拳，只有逃跑的份。
心中悔恨交加，李君寿那边却已经开了口。
“我不管你们背后有谁在算计，更不管你们来到南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有些事，逆水行舟，无疑是自寻死路。秦霂，我们现在就可以做笔买卖。这是一张传信符，可借土遁瞬息十里。就算姜大宗主拳法再高，也绝无阻拦的可能。倘若你现在退走，我和郡主可以忘掉今日发生的一切。”
“哈哈哈哈，楚王府的供奉果然深藏不露。只可惜，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有眼无珠，看不见天高地厚，真是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霂大笑着停下脚步，眼中更是难掩狂喜之色。他也不在意李清三人的倒步而走，猛然吸气，仰天长啸。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们那个天地，山高万丈，楼高百尺，可任凭你如何伸手，摘得下星辰，看得见天人吗？哈哈哈哈，但是这里可以！你们看不见，我能看见！这群山，这天地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不管这是何方，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地界，都该是我秦霂的天下啊，李白诚不欺我，哈哈哈哈……”
少年长笑过后，杀机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