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8章 十年
“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他。”
伦敦街头今天响起这首歌，传自人群当中一身黑衣斗篷看不清容貌的女孩。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来，又要去哪里，为什么在这里唱歌。
在人群来往最繁复杂乱的地带，尽管星落坐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还是引来一大堆人围观。金发碧眼、交头接耳的群众，扑簌着翅膀追着路人要吃的的白鸽，坐在长椅上看着嬉戏打闹的小孩的老人，涓涓流水的喷泉，被太阳晒得亮晶晶的，看起来缱绻又漂亮。
斯内普有一瞬间的失神，人群嘈杂，他听不太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有似无的歌声让他有些失神，算算时间，距离霍格沃茨大战已经过去三年。他在街口站定，一身黑袍的他与四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他刚从对角巷出来，准备回霍格沃茨。
他自认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他忍不住驻足于此。他有些不确定地屏息静气听，辨别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否是他想的那个人。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你要拆散他们啊……”
斯内普站在那，他看着被层层包围起来的人群，很熟悉的声音，但明明是他曾也花心思和时间去用心寻找的人，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想象中心潮澎湃的情绪。
反而很平静，很平静地站在这。
他能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是星落——他曾经的爱人。是的，曾经，早在三年前，星落将他从伏地魔的手下救出时，便和他提出了分手。斯内普是一个很骄矜自持的人，那是他唯一一次在星落面前有些失态。
斯内普闭眼，脸颊鼓动。
星落对他来说不止是爱人那么简单，他答应邓布利多做双面间谍时，他最后本想死在伏地魔的手里，是星落将他救出来，毫不夸张的说，是星落将已经决定死去的他叫醒，也是为了这个女孩，他决定好好活着。
他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他和星落才刚刚开始，他偷偷计划好了一切。这个毒舌的老教授将未来规划好，还没来得及告诉星落，却先收到了星落的分手宣言。
那是一个没什么太阳的下午，大战结束之后的斯内普很忙，到处都需要人手去修建，安抚。而作为院长的斯内普首当其冲地忙碌起来。星落也有好几天没有找他，但他没时间疑惑。
再一次见到星落是她主动找到斯内普。斯内普还记忆犹新，星落看起来有些憔悴，神情恍惚。
他当时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小鬼，许久不见的想念和心中漫上来的一丝心疼让他抬手抚摸星落的发旋:“可以告诉我你是在忙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吗？星落小姐。”
在他面前一向口齿伶俐的星落却罕见地没有接话，而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很多斯内普看不透的情绪，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星落出口的话就让他心漏跳了半拍:
“西弗，我们分手吧。”
沉重的字眼压在斯内普心头，让他一时间想不到该作何反应，他难得用一副肉眼可见的错愕神情盯着星落。
是的，错愕。
他自信于星落对他的感情，所以他设想过很多他们的结局，却唯独设想不出来星落主动要离开他，他也不愿意相信会有这种结果。星落很爱他，但此时和他提分手也是真真正正的事实。
那是斯内普又一次感受到心脏直到指尖都细细的、尖锐地痛的感觉。好半晌，他才收回抚摸星落的手，哑声问:“为什么？”
星落说不出来。她的舌根到嗓子阵阵发苦，堵得慌，而她也不想告诉斯内普她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老宅那边催得越来越紧了，甚至还搬出她故去的母亲威逼利诱她回家，至于回家干嘛，除了结婚，还能干什么。
不告诉斯内普是因为这个人远比看上去的疯狂得多，这个毒舌冷面的人听到她讲的这些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把她从那个泥潭拉出来。
那不是她所想看到的，斯内普和她老宅那些人闹得个两败俱伤，虽说她对于时间一族的人没什么感情，但那到底是母亲的家，而她也不希望她的外公为难。
自从收到让她赶紧回去的信之后星落就一直在想一个可以成全双方的办法。她不想放弃斯内普，斯内普是她花了半条命才救下来的，她所最爱的老师。可她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这是下下策，但也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星落尽量神色自然地答非所问，自动忽略掉了斯内普的问题:“我大概明天会启程回家，我爸爸和外公很担心我，大战结束之后一直给我传信。”
斯内普下意识张张嘴，他本想问星落回去之后是不是会再回来，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毕竟回来与否，星落似乎都不会再改变主意。
斯内普没有拦住她，也没有再逼问下去。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也且已经经历过几次生死大事，或许如果他只虚长星落几岁，他会对着星落死缠烂打。可惜死缠烂打从来和这个老教授无缘，所以到后来，他没有阻拦，也没有与旁的人一起送星落离开。或许在火车站的某个角落静静驻足目送星落远去，是这个疯了半辈子的老教授，最后的冲动。
一个不会说，一个不会做更不会说，终究是有缘无分。
斯内普一直不明白星落与他提分手的缘由，但星落与同龄人并不一样，她对于斯内普的感情并不是我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别人的儿戏，而是深入骨髓甘之如殆的热烈情感。所以星落不愿意说，他也不再追问。
他和星落太熟悉了，他们相伴数年之久，又一起经历生死，短短三年是没办法把星落·季这个人从他脑海里抹去的。
“上天啊，你千万不要偷偷告诉他，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有个人在想他。”
歌词坦荡无奈，星落的声音又轻又慢。斯内普扪心自问，是否在他们分别的这三年里，他又忘记了星落？从来没有，在星落曾闹他一起看星星的房间，在星落独自熬夜制药的教室，在星落和他走过的禁林小路。他睡不着，一边回忆这些地方留下过的刻骨铭心的爱意，一边静静失眠。
斯内普很孤单，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疏解这些糟糕的情绪。星落带给他太多需要宣泄的情绪了，但话到嘴边，他又独自忍耐。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他，我不在她身旁你不能欺负他，别再让人走进他心里，最后却又离开他，因为我不愿再看他流泪啦。”
除了在火车站那一别，斯内普曾红过眼眶，他再也没有为星落掉半滴眼泪。但并不是所有要将人闷死的感情都需要眼泪来发泄和表现，但往往不掉眼泪的情绪要比掉眼泪的情绪更加难捱。三年来，斯内普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那名为悲伤与思念的情绪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很想星落，甚至很后悔，假设星落再次离开，他一定会逼问到底，为什么会离开他。没人会再走进他心里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星落·季，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愿意那样奋不顾身拯救斯内普，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十年如一日地陪伴斯内普。斯内普很想告诉她，他一直都站在原地，站在他曾站过的火车站台，等待她回来。
一直一直。
“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他，让我们相遇啊。”
歌声里缱绻不离的爱意让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已经习惯等待不再会觉得难过的心又泛起苦闷的波澜。星落的爱似乎从没变过，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斯内普太熟悉星落了，他只需要这样静静听，就能将歌声里所有的爱都听出来。
“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赶上他，有天我能给他完整的一个家，可若你安排了别人给他，我会祝福他，上天你别管我先让他幸福吧……”
没有别人了。斯内普想，他会在那间学校里过一辈子，他要怎么在已经染上星落身影的学校里去接受别人，他没有办法。可能会有人站在向日葵花田向他微笑，但她不会是黑发黑眼睛，也不能让斯内普一眼就接收到她眼底的爱意。可能会有人缠着斯内普在魔药教室呆到很晚很晚，但不会有看起来不合群又不近人情的小鬼用蹩脚的魔法做愚蠢的表白。可能会有人每天中午都去找斯内普，可没有人会一找，就是七年。斯内普没有下一个七年给另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耐心和爱意再送给下一个人了。
只有你一个人了，星落·季。
“上天啊，这些晚上我对你说的话，你别不小心漏嘴告诉她，我怕会吵醒他……”
这些年他都没有放弃寻找过星落，却怎么也一无所获，他本以为他再也找不到这个女孩了，他也曾设想过很多他再次找到星落要与她说哪些话，要牢牢抓住她。
可现在只需要他冲上去拉住星落，问她一切，问她是否开心，问她是否有了新的爱人，问她当初不愿意告诉他不辞而别的理由是什么。星落一定没办法逃开。
可是离开是真，歌里的感情也是真的。她还喜欢着自己。斯内普这样想着，但她也在喜欢着自己的时候离开了，而且一直躲着不见他。那他的坚持还有任何意义吗？
斯内普这样想着。
歌随着时间来到尾声，星落并不刻意神情，但字字句句唱得却让人惆怅低落。那是来自于内心深处最刻骨铭心却又最无奈的爱意驱使的。
她打着拍子，弹着吉他弦，恍惚间，她与斯内普意念相通，心尖抽痛，她抬头，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外，好像有那么一块黑色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衣角在风中扬起一下，永远消失了。
“上天啊，你千万不要偷偷告诉他，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依旧在想他……”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在半人高的花坛上，她透过人群，似乎看见那个许久不见却没有一丝变化的老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再干脆利落不过地离开。
那是斯内普在火车站没能做到的事，那时候他没办法让星落知道自己亲自来送她，斯内普不想做那样的事，自尊让他不肯在星落面前展现任何一丝脆弱。但这一次，斯内普将自己的爱和思念坦坦荡荡地用一个眼神告诉星落，却也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在星落唱出最后几句歌词之后，斯内普想通了，星落不愿意，他也不需要再坚持，这是他对于星落最后一次的纵容与尊重。这几年的寻找和坚持，在星落的爱里面，最终败下阵来。
星落苦笑着，看着他在视野里消失。老师啊老师，你这样做，我不就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胆小鬼了。
“姐姐，你这首歌是送给谁的啊？”
金发碧眼的小孩趴在花坛上歪头问她，星落低头张张嘴，思忖许久，再次坐了下来，低声说:
“是送给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明明什么都忘不了，却什么都不说，不再愿意往前走一步的人。
好遗憾啊，明明两个人，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星落只需要把离开的理由告诉斯内普，斯内普再多逼问一句，似乎他们的故事都不会止于第十年。
可惜就是在这个天气晴朗的地方，在今天，两个再默契不过的人对视一眼，永远从彼此的生活里抽离开。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红线，偷得短短几年相依，便渐行渐远。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