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的榆木脑袋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晓得此前形势迫在眉睫,若是不能尽快筹到粮草,等到班师的谕旨下来,那么整个东林军都会饿死在回朝路上。
“若是军师在就好了。”他憋红了脸,半晌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萧银姬闻言只抿唇轻笑一声,没有搭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如今东林军帐中,只怕才更需要那只狐狸在吧。
月移中天,东林军帐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到外头守夜士兵换防时候的低语。
主帅帐内,林为准已经换下了甲胄,只穿着一件玄色长衫,一脚踩在脚踏上,坐在榻上的身姿挺拔傲然。
下首两把椅子,一把窝着哈欠连天的军师小白,与他正对而置的椅子内,则是坐着一个着朱红官服男子,腰带悬挂银鱼袋,瘦削的脸上神色淡然。
“胡大人,方才所请之事,大人思量如何了?”林为准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大晋儒帅不发怒的时候,端的是平和近人,就连语气都柔软了几分。
四品左司侍郎胡执笑了笑,唇上蓄着的两撇胡须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抖动着,一眼望去颇有几分喜感之色。
“林帅,这事嘛,还得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再从长,咱们兄弟们就都得饿死!”
持刀立在门口的张柬之怒喝一声,刀背上悬着的十三道铁环哗啦作响。
监军胡执胡须一抖,伸手捏住案几上的杯盏,斜眼瞟了眼门口五大三粗的人,继续端着一副笑脸道:“张兄弟莫着急,请兵部再拨粮草的事,确实记不得啊。”
话音落地,不等张柬之再发怒,这边胡执已经抢先说道:“当初大军开拔之时,正遇江东洪涝,六郡百姓都遭了秧,户部的银子一大半都挪去了赈灾,更何况,当时林帅找户部要粮草时候,那可是许了诺的,一次付清!”
顿了顿,胡执将杯盏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眼角余光扫向榻上之人,“况且,粮草被烧,可不是户部的错啊,这谁犯的错,当由谁去担着,哪有回头再找人要的道理。”
“你!”
张柬之被胡执一通弯弯绕,直绕的脑袋发晕,前半部分他说了什么,全然没有听明白,但最后一句,他是实实在在听到耳朵里了。
这监军,摆明了是要把这件事全栽到少帅的头上!
这如何使得!
又是哗啦一阵铁环响动,榻上之人忽的抬手,止住了张柬之即将而来的武力威慑。
“呵呵,胡大人说了这半晌,怕不是已经口渴了吧。”
说话的,正是与胡执对面而坐的小白,小白掌心折扇轻挥,立在林为准身后的近身侍卫铁心已快步走了下来,拎着铁茶壶,泄了一注茶进胡执指尖的茶盏中。
监军眸色一紧,不明白这三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盏,一时间没想好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片刻愣神的功夫,一脸狐狸笑的白面军师从袖袋中取出一本明黄奏报,探着身子递到他眼前。
“这是林帅拟好的奏请圣上再行拨粮的折子,如今全军将士的姓性命,全系于监军大人一人之手啊。”
小白眯着双眸,掌心折扇挥的进退有度,不动神色间将胡执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大帽子。
“这,军师太高看老夫了。”
胡执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
小白也不生气,麻利的将奏折又收了回去,依旧笑眯眯的说到:“既如此,那就莫怪咱们兄弟了。”
“你什么意思?”
胡执豁然起身,一根手指朝着小白戳了过去,宽大的官服被自帐帘外刮进的冷风吹起下摆,露出一双隐隐颤抖的腿。
立在门口的人大笑一声,手执长刀挑开帐帘,劲风呼啸而入,吹的一直在帐中养的细皮嫩肉的监军浑身一颤,慌忙举了袖子去挡风。
等他终于适应了狂风,放下袖子时候,目光所到之处,赫然列队站着众兵士。
“求监军给条活路!”
为首的张柬之脸上尽数风霜,他猛地一扬,手中长刀没入地面,只剩刀柄仍留在外,随后双膝弯曲,扑通一声朝着主帐方向跪了下来。
万千将士紧随在后,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求监军留命!
混迹官场二十多年的左司侍郎胡执大人,见惯了官场之人的虚与委蛇,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心口犹豫坠了一颗铅石般,直扯得他双膝发软。
只是他还未曾像其他人般软在地上,一只胳膊已被人拽住,将他整个人提了出来。
胡大人心存感激,扭头去看,那拽着自己的人脸上,笑意已经隐去,鹰隼般的双眸沉沉望着帐外跪了满地的人,端肃的面容上一派怆然。
“胡大人,难不成,当真要让本王亲自给你下跪吗!”
林为准缓缓开口,沉痛的声音夹杂着几丝哭腔,随后朝着胡执望一眼,双膝缓缓弯曲。
“不敢不敢!臣不敢!”
胡大人是真的怕的,让一个一品军侯与自己一个五品官下跪,那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扑通一声,胡执终于还是软在了地上,如烂泥般扯住林为准的甲胄一角。
“此事重大,容臣想想,再想想。”胡大人已经快哭出声了。
三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即便想不出绝世妙计,但也不至于全无办法。
当夜,张衡关了卧房的门便换上了一身夜行黑衣,从客栈的后窗翻出去,又从鹿园的后墙翻了进去。
跟随一起的,自然还有林淮小将军,小将军第一次行这种苟且之事,面上一直都不大喜悦,但又不知为何,心里暗搓搓的又涌出一股激动之情来。
土匪窝出身的张衡倒是轻车熟路,趴在鹿园的墙头上,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那是他花了三两银子,从黑市上买的鹿园地图。
大出血啊,这狗杂种曹宝坤!
借着头顶月色仔细瞅了瞅,张衡朝后一挥手,翻入鹿园中。
已打过二更的鹿园,只除了几道廊檐下,其余地方早已尽数灭了灯。
张衡凭着记忆穿过假山花园,又腾空反转飞跃,不多时便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座屋顶上。
“少帅……少帅?”
“这儿呢!”
声音是擦着耳边的,张衡猛一回头,不知何时林淮竟然已经蹲在了他的身侧,身形如鬼如魅,他竟全然没有一丝察觉。
古代言情小说佞凰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