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袭
又一炷香燃烬了,哨兵敲响了报更的鼓声,丑时了。
何安感觉随着鼓声他的心也跳了起来,低声招呼大家打起精神来。
沈梦溪本来也没有睡意,他兴奋的期盼着今晚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秘制黑火药的威力,让平时总是拿自己开心的小分队伙伴们大开眼界,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就这样一边懒懒地嚼着桔梗,一边漫不经心地掷出我的爆弹,轰的炸翻一大片,马贼还没冲近就完蛋了,伙伴们的弩箭还没搭好战斗已经结束了,清点战场时甚至无法查清马贼的尸体,因为已经被我威力巨大的黑火药炸成碎片了。
沈梦溪想象着这样的场面,脸上按捺不住的浮上笑容,这是绝世高手才会在关键时刻显露的笑容。
何安见青瓜蛋居然在那里怪异的笑,暗骂了一声精神病,正想去敲他一下。猛听到“嗖”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哨兵的惨叫。
一支穿云箭带着冷劲的风射进哨窗,哨兵虽然已经有意识的减少身体暴露在哨窗中的面积还是被射中了臂膀,穿云箭的劲力极大,穿透了哨兵的护甲,几乎要从后肩透出,众人连忙扶哨兵坐下,献血很快染红了半边身子,何安等人赶忙用布条在哨兵腋窝位置绑紧,尽量阻断血流。
哨兵疼得脸色煞白,胳膊已抬不起来,后面的战斗肯定无法参加了,何安快速计算了一下,小分队连自己九个人,加上四个哨兵,计十三人,如今减员一人,能战者十二人。
沈梦溪则被震撼得有些懵圈,射得这么远!我的黑火药可掷不出这么远的距离,即使站在岗楼上面也掷不出这么远。这箭又射得这么准,我如果露出身子到外面,估计还没来得及投掷先被一箭穿喉了。
他惊出一身的冷汗,不行不行,需要重新策划战斗方案。
相比沈梦溪,何安毕竟老练得多。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家镇静,敌人会暗箭偷袭是意料之中的事,哨兵隐蔽起来,我们的作战计划不变,马贼无法再放暗箭,就会摸上岗楼来,到时候我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这股偷袭的马贼。
众人都是受过训练的军人,老一些的还有过多次边关战斗的经历,所以很快恢复了秩序,连受伤的哨兵也咬牙不出声了。
何安命令熄灭岗楼窗口的火把,众人在黑暗中屏息待命。
沈梦溪心跳得厉害。敌人会在哪里出现?会攀上岗楼从窗口突然跳进来吗?还是会从下面一级级台阶摸上来?一旦靠近了,敌人会放暗器吗?还是就直接大刀砍过来?敌人能有多快?不会比我们之前的女队长更快吧?怎么能察觉敌人的距离呢?那样我就可以使用我的爆弹了。
紧张和兴奋让他手心出汗。
焦急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难熬,黑暗中似乎涌动着无数未知的凶险。
何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到大壮的胖脸上满是汗水,不时抬手抹上一把。岗楼顶层入口的拐角位置一片黑暗,下面是蜿蜒的台阶,此刻也许正有人在台阶上悄悄逼近,仔细倾听但却听不到一丝声息,唯一的声响就是岗楼外面正在呼啸的风声,在一片不寻常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
好阴险的敌人!在一支暗箭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其实明明一定潜伏在黑暗之中。
敌人就在岗楼的周围,却看不到他们,众人心头焦虑,只能这样等待敌人先动手。
沈梦溪的感觉比别人更敏锐,他本来就具有特殊体质,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敌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就要来了,他心里默念着,来吧,让你们尝尝我的爆弹,过了今夜,明天整个长城都会赞叹我黑火药爆弹的威力,我甚至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你们!
就要来了,来吧!三、二、一,他左手揪住了右手握着的爆弹的引线,敌人一露头便立刻出手。
突然又是“嗖”的一声,一支穿云箭从哨窗飞进了岗楼顶层,余劲不歇,直射到内墙的砖面上,带着砖的碎屑掉落下来,正砸在下方的田七头上,田七被吓得“啊”了一声,何安刚要呵斥,就见沈梦溪的手里起了火花,爆弹的引线被揪掉,黑色爆弹的尾部正急剧炽出火花,光亮中照见沈梦溪目瞪口呆的看着左手扯出的一截引线。
爆弹要炸了!
众人被惊得顿时慌乱,狭窄的岗楼顶层里大伙正挤在一起,如果爆弹在人群中炸开,小分队就完蛋了,何安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没想到是这种局面。
管不了是不是暴露了,快把爆弹扔出去!何安变声的低吼着。
沈梦溪这次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抬手将爆弹向着哨窗掷出去。
但是,他太紧张了,距离那么近,哨窗那么大,他居然掷偏了,爆弹咚的一声砸在了哨窗内沿上,又弹回了楼内,尾部的火花消失了,说明燃芯已经到了内部,出来的是一缕不详的黑烟,爆弹马上就要炸了!
完了,何安几乎闭上了眼睛。
沈梦溪的应急反应倒是很快,他猛踢了一脚,把刚刚落地的爆弹踢到了岗楼顶层的入口处,爆弹在拐角处弹了一下,向着下面台阶滚落,随即轰的一声爆炸了。
爆炸的光亮中响起痛苦的嘶吼声,不像人的声音!
随即几块纷乱的黑色皮肉和污血溅射到拐角的墙壁上,赵括的位置在拐角对面,他最先看到了爆炸的场面,在光亮中炸起一片血雨,有只黑色的草原狼已经沿着台阶就要踏进顶层了,但是被爆炸的冲击力炸得四分五裂,台阶顿时变得一片狼藉,碎裂的黑色皮毛还在燃烧着,火光中涌出了更多的狼头。
不对,这不是狼!
狼是尖嘴,而这兽的嘴巴更短,獠牙更长,显得更加凶狠有力,额头还有火焰一样的条纹,还有一支尖角,头颅也更大,这是什么怪物?
赵括被惊到了,来偷袭的怎么不是人,而是怪物?
慌乱中,脚下整齐摆放的弩箭被他全弄乱了。
幽暗的火光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皮毛被烤焦的臭味,在拐角的一片模糊血肉中,几只狰狞的怪物喉咙中发着威胁的低吼声进入了岗楼顶层,暗黄色的瞳仁紧盯着眼前一群惊愕不已的士兵。
赵括等小队成员在岗楼顶层没有退路,紧挤作一团面对着这种怪物。
头颅更大,体型也更大,这种怪物看起来要比草原狼凶悍得多。
何安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可是小队的指挥官。李信将军让我们坚守面对的是这种怪物?他知道这种怪物会来偷袭卫所吗?
何安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形势也不容他推敲,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在这种怪物面前活下去!
我们是长城的守备军,不管来袭的是暗影贼人,还是虎狼猛兽,我们都绝不后退!何安咬牙鼓舞着士气。
赵括不眨眼的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野兽,看起来比狼要凶猛好多,就叫它猛狼吧,赵括心里嘀咕着,猛狼乖乖,老子喂你好吃的,同时慢慢伸手去抓脚下的弩箭。
那猛狼立刻察觉到了这个人的举动,瞳仁开始缩小,鼻翼皱起,这是要攻击的前兆。
赵括已经摸到了弩箭,心里踏实了很多,他是小分队的弩手,素日的训练让他可以一气呵成完成挂弩和发射,不超过寻常人眨一下眼的功夫。他看出来这猛狼要攻击了,但他有自信在猛狼扑过来之前射出弩箭。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一狼同时启动了。
赵括瞬间完成了装弩的动作,同时对着这头猛狼的脖颈发射,他没有选择猛狼的头作为目标,因为许多动物,包括人类,都有一个坚硬的头盖骨,弩箭很可能无法穿透头骨;眼睛是更好的选择,一旦射中,即使不能致命也会让对手丧失视力,从而失去攻击能力,但是眼睛的目标区域太小,命中率太低。所以有经验的弩手要选择有把握命中并且柔软致命的位置来射击,脖颈有大的动脉血管,还缺少防护,弩箭射中就能穿透,急剧失血会很快致命,赵括是坐在地上,这个位置高度正好适合射击脖颈区域。
猛狼也在瞬间完成了蹲琚和前扑的动作,它的目标也是对手的脖子,它要扑倒这个人,锁住并撕开他的喉咙。
猛狼的动作更快,但是两者之间的距离令赵括的弩箭占了先机,素日不辍的训练让赵括本能射出的弩箭有着很好的准头,正好命中了这头猛狼的脖颈。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弩箭的劲力极强,箭头穿透了猛狼坚韧的皮毛深深钉进血肉中,猛狼似乎在空中被弩箭的劲力顿了一下,不过前扑的势头不减,还是扑到了赵括的身上。
剧痛让这头猛狼发狂了,满是獠牙的兽嘴中喷涌着腥气和鲜血,向着赵括死命咬去,赵括情急之下,左手松开弩机去挡,小臂立刻陷入了血盆大口之中,赵括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狼的獠牙穿透了护腕的皮甲,咬进了他的手臂中。
猛狼受伤后鼻中的哼吟声和赵括的惨叫同时响起。
这种对峙时刻,一点火星就可以引燃全局,赵括和那头猛狼动起来的同时,其他四头猛狼也向着守备军士兵猛扑过去,何安和大壮等人正面迎战。
众人之中,只有大壮背了一块方形盾牌,叫彭牌。唐军素来以攻为主,瞧不起用来防守的盾牌,所以唐军兵器和甲胄天下闻名,唯独盾牌并不出色,士兵常带着横刀和弓弩,很少带盾。只有大壮身躯强壮,除了像别人一样佩带武器外,还总背着一块方盾在背后,此刻套在右臂上护身,防护效果极佳。
猛狼的恶扑声势和力道极猛,在狭小的岗楼顶层空间内又无法躲闪,持兵器对攻的话士兵吃亏,除非一击致命,否则皮糙肉厚的猛兽遭受一些皮外伤并不影响撕咬,而迎面的士兵在猛狼的扑咬之下却会血流如注,受伤之后难以再战。
猛狼的第一轮扑咬过后,龇牙退后,蓄势再扑。
何安惊魂未定的打量了一下伙伴们,三个兄弟看起来受伤颇重,一个被咬掉了几根手指,刀已掉到地上,正用另一只手狠命握着伤手的手腕止血;一个被伤到了面部,看不清伤口,但是满脸血肉模糊,不知是被咬伤还是抓伤的,但显然不能继续战斗了;还有一个最惨,喉咙被撕破了,血水呈几条线状猛喷,士兵蜷缩在地上抽搐着,这个明显活不了了。
被赵括穿透喉咙的这头猛狼由于急剧失血已经卧倒,另外的四头皮毛上都是血迹,不知道伤到哪里了,一头猛狼不停的舔舐血红的右爪,看样子那只右爪是被士兵的横刀砍伤了。
数量上当然还是人占优势,但是人的肉体是脆弱的,即使这些受过训练的军人也不例外。
面对这些在自然界的恶劣环境中弱肉强食生存下来的猛兽,人显得尤其弱小。
单比较体型,似乎人和许多野兽的差距并不明显,因而许多人以为自己也可以赤手空拳打败一头猛虎,看两头虎在一起嬉戏不就是大猫嘛,其实真把人和猛虎放在一起就会发现,猛兽之间的嬉戏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它们的一咬一拍,甚至尾巴扫上一下,都可以让人骨断筋折。人靠肉体来挑战自然界的猛兽就是一个笑话。
这些经过无数次训练的军人,依靠着护身铠甲和兵器,才勉强与这些猛狼打个平手。
大壮的情况最好,在彭牌的保护下,他丝毫无损,连同身边的两个兄弟都获得了庇护没有受伤。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下,已经无需何安下令,众人自然簇拥在大壮身边,手持盾牌的大壮成了小分队最前端的那个突出点,准备迎接猛狼的下一次扑击。
赵括和几个弩手则已经端好弩机,预备先给这四头猛狼来一番弩箭的洗礼。
赵括扣好了扳指就要发射弩箭的一刻,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凉意袭来,本能的俯身低头,同时向前一扑,就势在地上滚倒转过身来,一团漆黑在眼前猛地掠过,带着一股腥风。
另一个弩手未及反应,已经受伤,惨叫了一声,众人只见一个黑影在他后颈处弹开,随即就喷出一团血雾,弩手惨叫着跪倒在地,弩机几乎脱手。
背后突然遇袭令众人一阵慌乱。沈梦溪眼尖,他看到这次袭击是来自哨窗,两团黑影自哨窗飞进了岗楼顶层,从背后向众人发起袭击,而且袭击的偏偏是刚举起弩机的士兵。
这两团黑影一击之后便飞到了四头猛狼的上方,黑色的骨翼不停的扇动搅荡着空气,身子便这样直立着驻留在空中,头颅很小,像狗头一样,却长着一张弯钩的鹰隼的尖嘴,两只黑晶一样的眼珠闪闪发亮,两眼中间的上方也有一支凸起的尖角,身子下面的两只利爪在黑暗中透出幽光。
又来了会飞的怪物,这下真的麻烦了!沈梦溪惊恐到暴汗了。
“刘小辫、田七,守着哨窗。”
何安命令道,两人立刻转身,盯着哨窗。
刘小辫是个弩手,总喜欢把一小缕头发扎成小辫留在左耳的位置;田七则是横刀手,此刻有个盾牌该有多好,田七心想,光靠这一把横刀,那怪物猛冲过来不死也得受伤啊,今儿出发前还跟骑兵胡娃子约明晚换班后一起喝烧酒,怎么就没想着把他那护手的小圆盾借过来,田七心里悔恨。
顶楼入口处和哨窗都出现了敌人,再没有什么位置能突然出现敌人了吧?
何安有些惶急的急速环顾了一下顶层的空间,应该没有了,除非有什么东西能穿透岗楼的厚墙突然冲进来。真有那种怪物的话,我们也必然死定了。
镇定、镇定,我们还没有输,何安心里默念着。
再没有新玩意了吧?赵括心里也在盘算着,拉开距离就好,这是一个弩手的思考方式。避开黑影的攻击后,他已经起身,恢复了射击姿态。
接下来,就该我们出手了!稳准狠,赵括咬牙念着自己的口诀,这次一出手就再干掉一头怪物。
比他更有志向的是沈梦溪,他已经又抓了一颗黑火药爆弹在手里。
虽然刚刚几乎酿成大祸,却立了一个大功,不是我那颗爆弹恰好在入口拐角炸响,我们都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怪物摸上岗楼了,而且我已经先声夺人的干掉了一头怪狼,目前也只有我和赵括有了战果,我们各干掉了一头,这小子平日里总拿我开心,我今天就要干票大的,把他彻底比下去,这几头怪物我全包了,我要把它们一股脑炸个稀巴烂,今天我就是拯救小分队,保卫岗楼的英雄,谁也别想抢我的战功和风头!
如果不是楼梯上此刻突然响起了笃笃的脚步声,沈梦溪的爆弹和赵括的弩箭就要出手了。
岗楼的台阶是石头和灰泥砌就的,来人的脚步居然能踏出这么重的声响,显然是个大家伙。
火力要留给关键人物,或者动物,沈梦溪和赵括都是这么想的,不安的目光都紧盯着顶楼的入口位置。
那里只有碎裂皮毛上没有燃烬的余火发出晦暗不明的光亮,仿佛死亡的萤火,让那里的一团漆黑更显得诡异。
黑暗中笃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微光中终于显露出庞大的身影,一个身裹虎皮的大汉走进了顶层,跟随着他的还有一头比其他猛狼都要雄壮的怪物,他的肩头还站着一只狗头尖嘴的飞兽。
青白的月光下,照见这大汉的头顶也长着一支尖角,额头的横纹如深沟一般,阔口两边伸出两只尖牙,鼻筋粗壮无比,整个脸庞更像猛狼而不似人脸,一道恐怖的疤痕自额头划到右脸颊,几乎把整张脸分成两截。
毛茸茸的大手紧握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黑色的倒齿密布在黝黑的棒体上。他身边的那头猛狼明显是这些狼的头领,正如他肩上的那只飞兽也是这些自哨窗飞进来的怪物的头领一样,这些怪物真正的首领是这个直立行走的“狼人”。
狼人注意到了地上已经死去的一头猛狼和另一头猛狼被炸裂的尸体,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沉痛,抬眼望向守备军士兵时目光中的凶悍令众人心头一颤。
“魔种!”何安恨恨的说道。
不是埋伏在这里对付暗影匪徒吗,为什么来的却是魔种?
士兵们心头疑惑,但此刻没有提问的时间。连一贯嬉笑胡闹的沈梦溪也知道,看气势,这应该是个魔种头领,他的出现意味着更残酷的战斗就在眼前。
狼人嘴角牵动了一下,两颗尖锐的獠牙龇出,那道疤痕变得血红,巨大的狼牙棒举起后带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砸下来,于此同时,猛狼前扑,飞兽俯冲,魔种的攻击在一瞬间发动了。
两个敌视仇杀的物种之间没有多余的废话,干脆!赵括甚至赞了一句。
这边本来也是蓄势待发,不需要何安下令,三支弩箭在机簧上猛地射出,这次目标都是那个高大的狼人,众人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壮的彭牌,还有几口横刀一起迎了上去。
大唐的军士,不管眼前的敌人是谁,都是一往无前的进攻,可以败,不能怂。
人类与魔种正面硬杠,轮近战,人类不占优,即使有明光铠护身,锋利的横刀执锐,终究不如魔种那些皮糙肉厚的猛兽;远程攻击,才是人类对付魔种的优势。
小分队中的弩手是这场战斗的关键,三支弩箭一轮齐射,是人类最致命的先手打击。
两支弩箭射向狼人的胸口,一支则射向狼人的眼珠,那是赵括的弩箭,他喜欢这种关键时刻的挑战。距离这么近,一定会击中。赵括已经预见了小分队的胜利,他们将带着魔种的尸体回到长城凯旋。
可惜,人们总是欢呼的太早。
他们此刻面对的这个魔种将领在漠北的大草原上与擅长骑射的对手有过多次较量,对于弓箭的熟悉超出他们的想象,加上魔种优异的战斗禀赋,在他们弩箭弹出机簧的一瞬间,高大的狼人就已经判断出了弩箭飞来的方向,巨大的狼牙棒突然转向,斜斜的挡在了身前,三支弩箭全部射到了浑黑的镔铁狼牙棒身上,失尽力道掉到狼人的脚旁。
好快的反应!
赵括的心跳加速,他急忙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机簧,左手已本能的又掏出一支弩箭压在簧上,赵括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些颤抖,是太紧张了吗?
赵括按捺住心头的慌乱,不,无数次的训练让他可以像眨眼一样自然的完成全套动作而不变形,那么手为什么会抖?是丧失了信心。赵括意识到他们的弩箭对这个强悍的对手不起作用。
人类可能已经丧失了唯一的优势。
一个弩手突然发出惨叫声,是狼人肩上的飞兽在他射出弩箭的瞬间也对他发起了攻击,钢爪和尖嘴在弩手未及反应的时候便同时到了他的脸上,一击之后飞兽如鬼魅一般后退,伴随着弩手的惨叫声,他的左边脸如葵花般绽开,同时一颗青白眼球带着血丝被扯出眼眶。
为了寻找合适的射击角度,弩手没有想其他士兵一样缩在大壮的彭牌后面,突出的身位使他成为了飞兽的首要攻击对象。
狼人肩上的那只飞兽尤其凶狠致命。它没有像另两只飞兽一样与猛狼一起冲向距离最近的守备军士兵,而是盯住了站在后列的弩手,这个倒霉的弩手在它闪电般的一击之下遭遇重创,剧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丢掉了弩机,一只手徒劳的去捂住已经成了血洞的眼眶,发出渗人的嚎叫声,噗通跪倒在地上。
这一轮短兵相接的对决只有大壮的彭牌占到了便宜,坚韧的彭牌抵住了猛狼的扑击,以最大的防护面积保卫了后面的守备军,横刀手在彭牌的护佑下出刀,砍伤了一头猛狼和一只飞兽。
这次被砍伤正是之前那头右爪受伤的猛狼,伤口的疼痛让这头猛狼愈发狂暴,但是重伤的右爪也让它的扑击有些趔趄,它的身子正撞在彭牌上,一口横刀斩在它的脖颈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让那里的皮毛仿佛小孩张开了嘴,血线喷涌,另一口横刀则捅进了它柔软的腹部,横刀拔出时创口处立刻挤出来一大团粉红色的肠子。
这头猛狼拼死狠咬了一口,尖牙咬透了彭牌的熟牛皮,深深咬进了后面的硬木中,垂死的猛狼整个身子就这样都压在了彭牌上面。
大壮虽然强壮,紧挽着彭牌承受住几头猛狼的恶扑已经让他脚底发软,这头猛狼张着扩到极限的血盆大口把尖牙嵌进盾里,整个狼身就这样吊住压在盾上,大壮尽力晃动手中的盾,想把狼头晃掉,但是狼牙咬得太深,一时竟无法脱出,大壮难以承受这种压力,感觉手臂都要折断了。
田七看到大壮要挺不住了,把横刀交到单手,腾出一只手来帮大壮托起盾牌,另一手则挥着横刀对着伏在盾上的那头猛狼一顿乱剁,砍得血肉和狼毛乱飞。
另一侧的何安也是一手帮大壮撑住盾牌,一手持横刀去拨那头猛狼。猛狼大张的嘴和被砍的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何安有些恶心和惧怕,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有洁癖,他用手中的横刀对着狼头一顿乱捅,终于,已经被砍烂的猛狼从盾牌上滑落下去。
众人刚要喘息一下,耳旁突然如炸雷一般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一根巨大黝黑的狼牙棒裹挟着充斥整个岗楼顶层的血腥气息猛砸下来,仿佛死神展开了巨大黑色的羽翼。
“嘭”!一声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旋了一下,已经承受了几次恶扑的彭牌在狼人势大力沉的狼牙棒重击之下裂成了两片,因为有外面绷紧的牛皮裹住才没有零碎。
沈梦溪的眼神捕捉到了那一刻:大壮绑着彭牌里面挽手的右臂瞬间改变了形状和位置,本来是直的右前臂变成了弧形,并且离开肘部移到了肩膀那里,狼牙棒的巨力瞬间粉碎了大壮粗壮的右臂。
大壮、何安、田七连同身边的几个守备军士兵一起坐到了地上,人类的阵型顿时乱成一片,跌倒时有士兵被自己人锋利的横刀割伤了脸颊。
糟糕!要完蛋了恐怕!沈梦溪向旁边躲闪时这样想着,险恶的形势下他反倒能够冷静下来了,之前的闯祸完全是太缺乏实战历练导致的,也真不能全怪他。
看了看握在手里的黑色爆弹,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再不会用一只手去拉引线了,“太近了,这个距离爆炸的话我们也会被炸死,关键是那狼人的反应太快,引线燃烧需要预判时间,要在爆炸的一瞬间把爆弹掷到他身边真是太难了,搞不好被他反掷回来就全完了。”沈梦溪的手心出了很多汗水,但他本能的觉得时机未到,不能掷出爆弹。
狼人只一下便击碎了盾牌,砸乱了人类的阵型,胸中快意了很多。
出发之前,他可是在首领那里放了大话,拿下岗楼,清除人类的守备力量,而且会把随行的魔兽们完好的带回来。完全没有想到细弱的人类居然杀死和伤害了这么多的魔兽,他必然要被首领责怪,还会被其他将领们嗤笑。
愤懑让他几乎要狂暴起来。眼前的人类士兵已经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了,那个一直挡在前面的大个子和他的盾牌都已经废了,他们的弩手只剩下两个了,一个已经吓破了胆,一个也已经心生怯意,他能感觉到人类惊恐的气息。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了。
狼人跨前一步,他要乘胜消灭这股讨厌的人类士兵,但就在这时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
与他同时感觉到的是沈梦溪,他也拥有普通人类不具备的灵敏感应。这感觉和他那晚与小分队第一次巡夜时的遭遇一样,当时他完全无法察觉,但事后回味,他便凝记住了这种感觉。
啊!木兰队长来了!
狼人的面前出现一道流转的光华,那是一柄不断旋转的短剑,阻住了他前进的方向。
一愣神的片刻,一道身影如疾风掠过,站到了他和守备军之间,来人伸手轻轻接住了旋转的短剑,然后把它插入后腰的剑鞘中。
一个红头发的女子带着夜的凉风站在了即将溃败的守备军士兵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