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狡辩
李三蓦地挣扎,挣脱不开衙役的水火棍的压制,只能怒目圆睁,瞪着裴桑意的后背,恨不得让她跟那个该死的衣然一样,尝尝自己的厉害。
“县令大人,这妖女分明是胡说八道,我的媳妇是和我偶然在集市相遇的,她对我一见倾心,是主动要嫁给我的!”
“呸!”扯得跟真的似的,门习武就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
“烈郎怕女缠,我是被迫的!”李三抻长脖子,声嘶力竭,吼得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凸起。
昨晚被吓得跪拜求饶的那个怂样,现在倒是一副被强迫后的可怜颜色。
起初,门习武还觉得自己身为县尉,做出半夜拎着残魂上门吓唬人的事情不太妥帖。
此刻他觉得可太是妥帖了,果然恶人要恶鬼磨,小衣然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不够吓人。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门习武瞄一眼裴桑意,隔一会儿又瞄一眼。
“看我做什么?”裴桑意扭头看到门习武欲言又止的表情,哭笑不得。
门习武摇摇头,觉得还是不能冲动,再看看李三还要表演些什么再说吧。
果不其然,李三还在哭诉自己被迫娶妻是多么痛苦,对外却还要装作心情甚好的样子。
“门县尉那日上门,说是恭贺我家喜事,我却知道他出现准没好事,不出所料,我的媳妇被他打死了,他定是看上我媳妇的美貌,孤寡已久,蠢蠢欲动,想逼迫我媳妇就范,却生生掐死了我媳妇。”
话落,他还扭头往身后看,空寡的双眼在寻到老母亲佝偻的身影时,浮起几分阴戾。
“县令大人,我娘可以作证,她亲眼看见门县尉打死了我媳妇。”
门县尉拳头都捏紧了,刚跨出一步,就被裴桑意伸手拦住,桌案后,县令长呼一口气,嘴周肌肉缓慢放松。
若门习武中了李三的激将法,哪怕动手戳了他一下,李家的无赖们都能闹上京城去。
公堂之中,衙役们也都满脸不服,门县尉就是孤寡的命。
夫人病逝后他就没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兢兢业业护一方天地的平安。
谁都不信门鳏夫会做出这样的事。
裴桑意自是不信的,安抚下门鳏夫,她上前对着县令略福身:“县令,可否……”
不等她说完,县令便点头应允,正好借机看看裴桑意是不是像门习武说的那般,是不一样的女子。
衙门口看堂审的镇民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个个跟民间县令似的。
占据最佳观看位置的几人远远看着堂上有一名身着浅色乳云纱流仙长裙的女子,她左边额角斜插着一支并不精致的银色掩鬓,下面缀着一颗银珠,随她的动作轻晃着。
得了县令首肯,裴桑意转身走向李三,围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走得极慢,不言不语,步态轻盈,两圈后,停在李三身前,半垂的眼帘重新掀开,弓身看他。
李三看得呆住了。
裴桑意白皙的脸颊上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粉嫩似盛开季节的桃花,明眸清澈却望不见底。
他只觉得这说话讨人厌的女子若不说话的话,就犹如九天仙子,一颦一笑都能摄人心魄。
“你说,”裴桑意指向门板上的尸身,“这名唤作衣然的姑娘,于一次偶遇,便对你见色起意,想强要你?”
李三瑟缩一下,点头肯定。
裴桑意点点头,还想往下问,陡然瞟见提笔就要记录的师爷,脚尖一转,她走到师爷面前说了几句话,随后又踱回李三面前。
“你又说,衣然姑娘生得貌美,是在久寡的恶夫的蠢蠢欲动下,被毒打被折磨,最终被活活掐死了?”
李三摇摇晃晃地跪着,再次点头:“是。”
“成婚吉时定在几时几刻?”
“酉、酉末。”
“门县尉上门恭贺时,几时几刻?”
“申末,不,不,是酉初。”
裴桑意点点头,步子停在他背后,声音仿佛从阴冷遥远的深山中飘渺而来:“衣然姑娘被发现身亡,是几时几刻?”
李三顿觉后颈爬上一丝凉意,密密麻麻由后往前,缠住他的脖颈,向他的心口蔓延去。
他侧眸惊恐地望着裴桑意,胸腔内陡然紧缩,呼吸一时间乱了分寸,哼哧哼哧喘起气来。
掐死衣然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李三不记得了。
他不过是酒意钻头,没控制住亲了她一口么,她就辱骂他,还嫌弃他。
说宁可死,都不会嫁给他么,那他成全她好了。
“回……回大人的话,”李三的娘突然伏在地上,全然不敢瞧裴桑意一眼,“是酉时,怕新妇饿着,老身特意给她端些吃食去,却在房门外看见一道身影闪过,推开门,新妇就躺在床上,腿吊在床外,睁着眼,死不瞑目……”
裴桑意怒甩衣袖,一手背在身后,冷厉地出声喝止。
“回什么回!李老妇,还没轮到你呢!若还想信口雌黄,将那道身影随随便便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扣,今日就都别想走了!”
助桀为恶,都是自己积下的报应。
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人善被人欺。
别说李三和李老妇,就连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的县令,都被裴桑意溘然冲天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把手,莫名就觉得这把交椅……坐得有些惭愧。
师爷淡然地在砚台膏笔,气定神闲地在纸上记录:都别想走了!
他心里是真真觉得痛快,门县尉之前挨的挠,他看着都觉得憋屈。
“仵作何在?”裴桑意眉目灼灼,看见一名男子从后面上前,“衣然姑娘何时身亡?”
仵作和她对视一眼,回道:“应是酉初。”
“屠夫何在?”屠夫应声上前,听见裴桑意问道:“门县尉可是在你铺子上买了一块肉?”
屠夫点头:“小的记得清楚,隔壁胭脂铺子两位夫人吵了起来,砸了一批胭脂,掌柜的报了官,门县尉是申末三刻到胭脂铺的,酉初来我摊子挑了一块猪五花,还嘱咐我绑好看些。”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胭脂铺子就放着一个滴漏,小的去瞧热闹的时候,正好瞄见了。”
最后一个问题。
“李三,成婚当日,衣然姑娘的爹娘可有前来?”
“她就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李三撒起谎脸都没红一分,反正人都没了,死无对证。
昨晚衣然竟还化作鬼来吓他,一时六神无主,他才会清早冲来衙门。
李三盯着地面,恶狠狠地想着,待他今天出了衙门,非得找人做法,让她不能转世。
衙门口,一匹黝黑骏马前蹄高抬,长嘶震耳。
一高一矮前后跳下马,拨开人群,快步走进衙门。
“报,有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