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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谈

得到了动力,残魂姑娘风卷残云般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裴之曲很满意,耐心等她吃饱喝足了,才问了一些问题。

残魂姑娘名叫衣然,是乐禾县人士,父母平时会在官道途中支个小摊,卖些自家做的馒头面条,生意还不错,她也在小摊帮忙。

衣然还有个弟弟,叫衣许,比她小两岁,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一想到她不见后,爹娘和弟弟都会伤心,衣然就很想哭,可是残魂没有眼泪。

门习武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入手,只得信誓旦旦跟她说:“你听仙姑的话,保住你这闪闪的残魂,我想办法把你的肉身留在衙门。”

裴仙姑没有表情。

仙姑这个称呼,还不如仙女呢。

原来那群地头小神仙都小丫头、小姑娘地叫她。

七八岁时,她因为吃得太差,瘦成大眼小鸡仔,竹仙一时口快调侃她是小纤菇。

偏生好名字不出门,坏名字传千里。

小裴桑意气得睡不着,扛着镰刀连夜找上罪魁祸首竹仙的地界,挖了它嫩嫩的小后代,回家美滋滋炒肉吃。

至此,洛贤镇界内再也没仙敢叫她小纤菇。

眉尾挑起,裴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正气的门县尉,笑了。

缺心眼的门县尉还在同衣然商量肉身抢夺计划,无意间瞥见裴桑意的笑,大腿一拍,更有底气了:“瞧,仙姑都笑了,肯定可行。”

裴桑意:“……”

门习武怎么计划的,裴桑意并未参与,她只需要弄清楚自己的那部分即可。

本就是衙门的事,她迫于不忍心,才主动揽下这份活。

那父子俩心里也门儿清,三人领了各自的任务,便分开行动了。

傍晚,门习武垂头丧气地回来,喝了口水就不说话了。

在衙门干了这么多年,门习武的一腔热血不减反增。遇事老是热血先上头,没有详尽的计划,操起刀剑说干就干,时常撞南墙上碰一鼻子灰。

相比父亲而言,门逸之就要优秀许多,虽尚年幼,但有勇有谋,遇事不冲动,沉稳靠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任务失败而归,门习武自然是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坐在门槛上仰望天空。

裴桑意坐过去,衣然也蹲过去。

夏季的傍晚,天空总是很绚烂,夕阳擦过的地方,一层比一层浓郁的橙色铺满了半扇天空。

“谢谢习武大叔愿意替我奔走,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把我交出来的。”

有裴桑意的灵丝护着,衣然的残魂不再一闪一闪,能稳稳地同大家待在一起,晚上再钻回石头里修身杨魂。

“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看过天空了,没想到,当残魂这几日,是我十几年来过得最松快的日子。”

衣然说得越风轻云淡,门习武就听得越愧疚,他叹了口气,眼神向裴桑意求救。

“也不是不可以。”裴桑意把小石头扔给门习武,“夜深了,你再去一趟,带上衣然。”

“要干什么?”

裴桑意眉头一低,星目含威。

“做了亏心事,当然怕夜半三更有人敲门呀。”

“哦~”门习武和衣然恍然大悟。

李三家从上到下都挺蛮不讲理的,非常擅长指鹿为马,毫无是非观念可言。他们死守着衣然的肉身不放,不是因为他们还有一丝怜悯之心,而是想找中间人要个说法、要份赔偿。

真金白银买进来的人,还没怎么的,就没了,人财两失,李三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门习武又太正派,明路子的规矩治不住粗俗刁民,李三决计不会甘愿把衣然肉身交给衙门。

那,只能走野路子了。

次日一早,裴桑意啃着鲜肉饼,脚步轻快地跟着门习武去了衙门,从侧门悄悄进的。

衙门内是千篇一律的装饰,公堂两旁各竖着一排水火棍,红黑各占一头。

裴桑意小时候挤在衙门门口,远远看见过衙役门抡着水火棍揍人屁/股,一揍一跳,看起来疼得不得了。

伸手摸了一把,裴桑意这才看见县令和师爷从后堂穿过来,眼底乌黑,睡眠严重不足的状态。

她侧过身,半掩在门习武身影里,听他们交谈。

“门县尉辛苦,李三今日可是确认会来?”因为李三娶媳妇这件事,县令近几日也是很头疼。

“肯定会的,不仅要留下尸身,还要一并把罪给他治了。”

县令看着门习武的笑脸,捂起嘴打哈欠。

今日寅时,他尚在梦里,门习武竟撬开窗飞进他的卧房,顶着一脸得意的笑,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李三今日要来衙门送尸体啦”,给他吓得不敢再入睡,睁着眼捱到天明。

裴桑意很想笑,不得不说门县尉这人真的很敢。

就说他怎么去趟李三家彻夜不归,原来找县令夜谈来了。

县令扬手,让衙役打开县衙大门。裴桑意轻咳,门习武立马伸手阻拦:“不可。”

裴桑意低语:“要让他们求着我们开门。”

门习武一字一句重复。

裴桑意:“衙门被他们弄臭的名声,要让他们还回来。”

门习武握拳重复,重音落在最后三个字:“……还回来!”

县令觉得在理,便作罢了。

不过片刻后,衙门外就鬼哭狼嚎的,门敲得邦邦响。

待外面敲累了,裴桑意这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离得近的衙役答:“辰时初一刻。”

“等辰时正再开门,公开堂审。”裴桑意说完,想起县令还在,回头望着他,“县令,这样合适吗?”

“合适得很。”县令没有不满,毕竟寅时很长,足够门习武说很多话,所以他对裴桑意是知道一二的。

“县令英明。”马屁拍到位没错的。

辰时正,衙门大开。

外面乌泱泱的人头,里外叠了三四层。关闭几日的衙门开了,大伙儿都觉得新鲜。

李三脚步踉跄,抱着头一个劲朝堂上冲,疑神疑鬼地左看一下,右望一眼。

眼看着就要往县令那冲,被两名眼疾手快的衙役支起水火棍穿过他的臂弯斜斜一扣,跪压在堂上动弹不得,他才安稳下来。

李三他娘踱步进了衙门,身后跟着几个当初一起来闹事的男人,将衣然的尸身盖着白布,用一块门板抬进来。

裴桑意揭开一角,确认是衣然。衣着完好,但脖颈上一道紫黑的掐痕却刺眼得很。

冷哼一声,裴桑意揭开白布,当庭验伤。

“枕骨撞击伤,一处。”

“颞侧击打伤,两处。”

“脸颊有掌掴淤伤,两处。”

“脖颈有勒伤……”

两臂和腿部均有大大小小的擦伤,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的反抗有多激烈。

外伤加上精神恐惧,衣然的一缕残魂才会趁机逃了出来。

衙门口的镇民们听了,倒吸一口气,仿佛自己也挨了一顿打,哪哪都疼,你一句我一句数落起李三和他娘来。

两母子顿时就在堂上哭闹起来,谁都劝不听。

县令轻举惊堂木,旋即急落直下,响声震耳发聩,震得那两母子张嘴无声。

裴桑意又添一把柴火,递上状纸。

“县令大人,其罪有三。

其一,李三以性命相胁,逼迫其母典当祖传玉镯,从人牙子手中买下良家妇女一名;其二,李三逼迫良家妇女与他成婚,无视其意愿,打骂致其重伤而亡;其三,带头公然污蔑朝廷命官,诋毁县衙名声,其心可诛,当……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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