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化兽(2)
我谢过那些医生,走进病房,看着他的病床已经摇起,取下绷带的人露出面目,具有路上每个中年人都有的特征,我一开始还以为会和我有些长相相似,我一时间没理由的对谈话不太抱有兴趣,只能无言以对,气氛尴尬,很多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只有鼻息证明我仍然保有些许表达欲“小孙”男人先开口打破僵局“我是你叔”他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现在有事情,要带你回去”这句话说得有些扭捏“你们之前都在哪里”我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有其他的情绪和话语但是现在我只想饱含怒意地问出这句话,他好像想到我会问这句话清了清嗓子“我们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你”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从小住的孤儿院院长还和你爸爸特别熟悉”还补充了半句。
我只是盯着他,眼神应该非常不太友好,上下牙齿在口腔里静静摩擦“吃了他”脑子里一个声音像炸雷一样咆哮,我面前的人还在说着什么,耳朵却只是听见像擂鼓般咚咚作响的心跳,全身都在紧绷,就像正在被绞紧的发条,我的右手突然被扯向一边,思维此时恢复清明,我向旁边看,四下无人,我的左手被人抓住,这回是确凿的感觉,我顺着着力点看去“你这样多久了”昨天还在抢救的病人居然双手如此有力,面容饱满红润,目光如炬,没等我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要被抢救的人”他抢先一步开口“这是你输血的功劳”真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这话自己信吗”我不自觉地嘲讽了一句“我信”他说得言之凿凿延伸恳切“你不是人,起码不是普通人”我已经对这场对话没理由地失去兴趣了,一句句话就像一只只蟑螂,冲你耀武扬威地抖动自己的两根触须然后振翅高飞扬长而去,留你自己独自作呕反胃“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我抽出手向后倒退几步“不行”他非常急迫,整个身体都向我倾斜试图捉住我“我没有时间了”他试图用突然提高的声调来说服我,但是唯一的作用就是坚定此刻离开的决心“那么我们电话里聊好了”我转身加紧两步走出房间“摊上了个什么疯子”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又快了几步“小孙”我的左肩从后面被人按住,这只手宛如一只铁钳死死地抠住我的锁骨,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叔叔”
“你想干什么”我吃疼咬牙切齿地反问“你拿着我手机,赶紧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呕”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手机“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医生医生,快来人啊”我还是不自觉地喊来医生救人“你这个蠢材”他居然还能一把拉住我的领子,我看见他脸上的胡子正像野草一样疯长,皮肤开始变成不自然的灰色,眼睛快速变换着怪异的黄色与黑色“去。。”他咬着牙蹦出三个字“什么”我因为没听清后面两个字而一头雾水,突如其来的头疼像是暴风雨一样席卷了我的头脑,疼得右眼差点掉出眼泪“滚”我面前的人猛地大吼着把我抛出去,短暂的飞行后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撞向第一张病床,然后依着惯性是第二第三张,我的头、肩、腰除了疼痛没有其他的感觉,这时连我的牙齿也开疼痛,依旧是右边,右边最后一颗大牙,从下往上地疼痛,我想在地上喘口气缓缓,但是我的手脚已经自己主动带着身体开始起身,就像某些科幻电影中怪异的机器人一样。
一声非人的咆哮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医生喊话的声音,病人们的哀嚎,家属们的求饶声,金属器物被推翻撞,电线被扯出的噼啪声响成一片,我觉得左手大拇指的指尖瘙痒难耐,低头一看原来普通的指甲变得厚实而弯曲,一阵腥臭的呼吸声夹杂着微热的口气扑面而来,我不敢抬头看向那个已知的确定答案“别动”乱七八糟的脚步助长着毫无底气的勇敢,男人们总是会借助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增添面对未知危险时的勇气,他们有棍棒、钢叉、椅子还有杂七杂八的趁手物件,但是一切都随着破裂声、撕扯声、哭嚎声、悲鸣声、呼号声与液体泼洒声化为乌有。
“杀了他”我无视脑子给身体下达的错误指令,跌跌撞撞地抬腿欲跑,但是出于好奇,让我作死般地回头看了一地狼藉的的背后,和我昨天来时的洁白整洁大相径庭,所有的东西都不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所有人横七竖八地躺成一片,天花板被扯下几块,电线裸露在外,各种各样的器具洒在地上,而凶手正在伤害一个没有生息的病人,它的背已经变得佝偻,毛发有的地方稀疏而有的地方却又极为浓密,背脊有几个骨节高耸得即将刺破皮肤,它的动作没有一丝人类可能的逻辑,即使是对野生动物都过于野蛮,只有令人胆寒的暴力与单纯的玩弄,它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当它抬起凶兽般的面容时我发现几乎没有人类的特征,眉头皱缩,下颚突出,面颊两侧破了几个洞,耳朵一高一低样子实在可怖怪诞,还有从眼睛、鼻孔、耳朵流出的鲜血将面容衬得更是如同画中恶鬼般吓人。
这般场面让反应过来试图逃离的我竟是一时间忘记了佁然不动的厚重铁门应该如何打开,为什么不是简单拉开的,对了难道是刷卡吗,我赶紧看看墙上,并没有刷卡机,倒是有个开关,按动开关,清脆的解锁声像天籁之音,我赶紧去推门,依然打不开,我已经可以听见不怀好意的脚步声正向着这里走来,啪嗒,啪嗒,如毒蛇的鳞片划过皮肤时双眼并没有看见那个可怕的生物,但是却知道有“嘶嘶”吞吐的猩红色信子正准备用一对獠牙刺破你的表皮向你的血管注射足以致死的毒液。
关键时刻果然手就笨了,脑子也糊涂,居然没发现门是拉开的,我来不及嘲讽一下自己,用这辈子最快的反应出门,然后反身把门拉上,听到清脆的“啪嗒”落锁声,这让我终于恢复了些勇气,倒退几步,眼睛紧紧地盯着门上的玻璃窗,即是为了确定那个生物不会开门,也是为了看看还会发生什么。
很快,那个集合所有恐怖元素的怪脸猛地撞击在玻璃上“嘭”地一声玻璃应声而碎,那个脸也碎了一块,门被撞击得“哐哐”作响,怪异的嘴夹着血沫与唾液不断向我咆哮,很快声音变得越发的微弱,两个怪异的黄色眼瞳到最后一刻依然死死地盯着我,随着无力的倒地声响起与最后一声不甘与狂躁的叫声从它的喉咙中挤出后,一切都安静了,我不敢去确认情况,挤开了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围观人群,逃出医院楼栋。
耳朵中的声音嗡嗡作响,眼中的世界在褪去颜色,我赶紧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吸气吐气,循环三遍,睁开眼睛,世界依然无色,一切都是灰白的,像老式胶卷电影的样子但是对比更加强烈,空气中的气味变得极为强烈,人的气味被分解成多重层次,外套布料的霉味,内衣上的汗味,裤腿上的泥土味,鞋底上断草的味道,还有汽车外壳的金属味,水泥下逐渐朽坏的钢筋味,树上叶子的清香,花坛中微弱的刺鼻香味,浓烈得我即使捏住鼻子气味仍然有几缕气味穿过一些细微的缝隙涌入敏感异常的鼻腔,这样的变化让原本空空荡荡的胃十分难受,难受得蹲下,但是泄力就像开闸的水,我瞬间顺势跪倒在地,如果不是手撑着可能直接会用脸迎接冰冷粗糙的大地,空空的胃让我根本吐不出东西只是一直干呕,整个人虚弱得像一张纸,一缕微风就能把我掀翻在地。
当我吐到第六下的时候,一种强烈得难以言说的痛苦从内向外晕染扩散开来,我的双眼疼痛,我的牙齿疼痛,我的喉咙疼痛,我的心肺疼痛,体内每个器官的位置都能在一次次的疼痛中被精确地知晓,旁边来了几个人想要扶起我,但是我奇怪的右手直接推开了一个人,随后我的左手大拇指食指向后弯曲,无名指与小拇指向旁边拉扯,整个手掌就像被一种内在的力量重新塑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我当时的叫声一定相当凄惨。
背后莫名吹起一阵非常强烈的风,一个硕大的影子从天而降,直接包裹住我的整个身体,浑身奇臭无比,同时还能感觉到有长长的绒毛和裸露的微热紧实肌肉,它还没等到我抬头看清就用两只尖锐的利爪刺穿我的肩膀,影子直接扑打着硕大的翅膀抓着我离开了大地,脆弱的大脑已经不堪重负不得不用昏迷这样的鸵鸟心态来保护自己免受强烈疼痛带来的伤害。
仁慈的黑暗在我越飞越高的逐渐笼罩了我的世界,风声在我的耳边越来越轻直到我的世界没有声息没有影像。
当我猛然惊醒重新看见这个世界时发现自己的视角和旁边的小树一样高,面前一团影子从地上慢慢起身,它也长着非人的面容,一个倒梯形的脸上长着小而亮的眼睛,上翻的鼻孔,一两个小小的耳朵向前突出,浑身披毛,一对修长饱满的手臂连着翅膀,苍白的腿上肌肉线条根根分明,我才发现它的嘴大得可以咧到耳根,呲着一对狭长尖锐的门牙,我试图求救或着说些什么,但是从嘴里吐出的是阵阵低吼,不及我反应一声凄厉的叫声像铁针一样刺入我的耳鼓,双手下意识地护住我的双耳,但是感觉非常奇特,指甲不当心时扎得我耳周生疼,紧接着我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