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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囚笼
“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伸出手掌,眼前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连一丝手臂的轮廓都看不见,这黑色简直就像是将其他的一切色彩都吞噬了。
从没想过黑色也是分深浅的,少年想。
待在这样的黑色里,会感觉很奇妙,让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明明自己在思考,在自言自语,在注视着这片黑暗,在仔细感受它。
可一无所获不说,还有这种像幽灵似的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在哪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糟透了。”黑暗中的少年摇了摇头,甚至有种摇的不是自己的头的奇妙错觉。
最让人抓狂的是,关于这是哪儿,就更不知道了,现在遭遇的这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地球上出现的第一批人类摸索着生存之道的那种感觉,人生地不熟的不说,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物种都不知道叫什么,交流全靠叽哩哇啦,还要背负起发展文明的史诗重任。
再换个角度想,又比如这可能其实并不是什么深邃的黑暗,只是自己瞎了,又或者这是什么新的地球,自己是被选中诞生在这的一号光杆勇士,即将迎来自己象征着希望但实则充满着灰暗和挫败的孤独未来。
但不管哪种只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长长地叹息一声。
不过往好了想,至少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现在知道,这是一个很空旷很安静的空间,说话会有回音,手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喉结在震动,走路能走很久才会“砰”一下子伴着一股脑门的“剧痛”一屁股倒在地上,顺带一提倒在地上时还会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虽然过程有些滑稽,但这样看来,这里不是新地球也不是蓝色机器猫的口袋。
也许,只是一个梦。
“啪。”
这样想着,少年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
和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没有什么灯忽然亮起,像救世主一样猛地掀开这片黑暗。
“可这明明是梦。”少年皱了皱眉,狠狠朝着自己脸上来了一拳,明明就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使出了吃奶的劲都像是只用出了零点一成力,像一团棉花一样抚摸在自己的脸庞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梦,但很可惜,不是受自己控制的梦。
“就让他在这里洗清自己的罪孽直到死去吧。”
黑暗中,突兀地传出了一道声音。
“谁?”
少年茫然的四处看去,听不见这道声音是从何而来,像是近在耳边,又好像在远处的天边,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只蜜蜂。
可并没有人回答。
但是,
啪——
不知名的救世主掀开了漆黑的幕布,展露出真正的世界。
少年愣了愣,眼前,是明亮的洁白走廊,地上铺着无暇的光洁瓷砖,头顶镌刻着生着洁白双翼身着寸布的少女们,两侧是奇异的石雕文字,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道路,通向了不知名的某处。
“这里是……”少年看得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对,就该是这样。”
少年偏了偏脑袋,尽管听不清,但这次听起来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过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就这么直直穿过了少年身躯的几道身影。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两道浑身裹着白袍的身影就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了,他们的中间,牵着一个拷着脚镣的小小黑袍身影。
简直诡异极了,少年想,无论是哪方面。
只是更诡异的是,随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明亮光洁的走廊如同破碎镜片般开始崩坏了。
少年回过头,看向那无尽的黑暗,像是在追赶着自己,心中一惊,抬起了脚步跟了上去。
两个白袍人再没说任何话,静默地牵着那不足半人高的身影,这空旷又充斥着圣洁气息的通道,只听得见嗒嗒的脚步回响,像是石子落入了寂寥的山谷。
少年忐忑地跟在身后,在这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里,踏过每一匹即将破碎的地砖。
不知道跟着他们走了多久,在这里似乎连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四周的景象总是反复着一样。
直到破碎的镜片似乎都能够堆起一座山了,两道人影,才终于停下了。
从木然之中回过神来,少年站在身后疑惑的抬头看去,看见了身前出现的巨大石门。
像是象牙般的透白材质,同样刻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而两个白袍人只是微微停顿,各自袍中伸出一只同样洁白的手来触碰在那石门之上,随着一阵巨物挪移的动静,那看似沉重无比的象牙石门就这么打开了。
见到了新的场景,少年不免打起了精神,径直穿过两人踏入了门中。
只是让人无趣的是,石门之内依旧如外面那般无聊。
空旷,寂寥。
偌大的单调空间只有一座方形的囚笼——泛着莹莹白光的数十道细长光柱组成的牢笼。
“他们不会要把他关在这里吧?”
少年看向再次穿过自己向前笔直走去的二人。
白袍人确实这样做了,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光柱散去,像是抛弃了一只野狗一般将那黑袍小人丢了进去,随即光柱再次重现。
“不幸的王,在此长眠吧。”
白袍人叹息道,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身前合拢,空灵的清脆嗓音从那白袍之下传出。
少年这次听清了,凑到了那光柱近处,向着里面望去:“不幸的王?指的是这个小孩?”
黑袍小人的兜帽之下,是一张稚嫩的脸庞,漆黑如夜的双目微微垂下了眼帘,坐起身来抱住膝盖,雕塑一般保持了许久。
直到那沉重巨物的声响再次响起,白袍人离开了这里,孩童才揭下了兜帽,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看向头顶。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牢笼顶部是叫不出名字的金黄材质所筑。
即便少年是第一次见,但只是看见了其表面缓缓流淌缠绕的丝丝华光便能看得出不凡。
“这小子不会这时候都在想着把这掰下来能卖多少钱吧?”少年挑了挑眉。
“不,我在看中间的那个石头。”男孩忽然说话了。
少年被吓了一跳,连忙倒退数步,脸色和见了鬼似的:“你…你能听见我说话?不对,你能看见我?”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头顶的某个地方。
顿了顿,少年怀着怪异的心情再次抬起头,这次看向了男孩所说的石头。
在那金黄的中间,确实有一块石头,巴掌大小的长方形,就像是一块不规则的板砖,其上刻画着一道道黑色的线条。
少年注意到,板砖不是严丝合缝嵌在其中的,只是四角被微微突出的一块拦在了上面,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巧合的不合理。
即便为了美观,也不能放得这么粗糙吧?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这句话来,空荡的四周,忽地传出了动静。
浩渺的呢喃声像是来自天外,晦涩难懂的文字从那黑色的线条中飘荡而出,如鹅毛飘零落絮般洒下,将这方寸之地的四方囚笼笼罩其中。
少年木讷的看着这一切,身躯有些颤抖,不知是为何。
听不出任何语义的呢喃就像是化作了实质寄宿在了那些漆黑的文字之上,向着同一个地方奔涌而去——
那孩童的身躯。
男孩平静的脸色终于是变了,颤着身子,紧咬着牙关,身躯变得赤红,黑袍眨眼就被撕碎,露出了瘦削见骨的身躯。
一股轮廓的虚影不断在男孩身上放大、闪烁,像是有什么要自那身体里冲破而出。
男孩无声嚎叫着,整个空间似乎也剧烈震颤了起来,随着男孩的身躯一并闪烁着虚影轮廓。
在少年的眼中,似乎一切都有了重影,他惊恐的看着这一切,周遭的一切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头顶的黑色字符如同狂风般涌入男孩的身躯。
牢笼中的男孩在嚎叫与扭动中身躯逐渐变化,时间在他的身上似乎被加快了无数倍,眨眼间就从四五岁的模样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年,牢笼里的一切就像是一部快放的幻灯片。
少年亲眼看着男孩的身躯长大,黑发变长,瘦削的身躯上多出了数道撕裂的疤痕和黑色的纹路,痛苦的神色逐渐变得木然,满地翻滚的身躯逐渐变成静默地盘坐在中央……
唯一不变的是那永恒的镣铐和囚笼。
变化停止。
牢笼中的男孩,不,少年,看向了牢狱之外的他。
“该醒了。”他嘴唇微微张开,说道。
“谁…”
少年猛地坐起身,在清晨的阳光中睁开眼睛,额头全是冷汗,呼吸急促。
屋外,是人世的喧嚣声,盖在身上淡蓝的被褥上,是惊醒的黑猫,亲昵的蹭了蹭自己。
少年呆坐了一会,拿过了床边的镜子,看向了这镜子里出现的熟悉面庞,接着解开了睡衣的纽扣,露出了身躯上的疤痕和黑纹。
“是你。”少年轻声呢喃道。
镜子里的他同样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