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十的十
周十把桑澜初带到一条小水沟前给她洗鞋底的牛粪,她穿的袜子很短,露出大半个脚背,他眼前又晃过一抹白,赶紧垂下眼帘,只盯着手里的鞋子看。
桑澜初单脚立在周十身边,看他蹲在水边给她冲洗鞋子。他抓了点草在刷鞋底,这件糗事也被他做得特别认真。
他纯朴得都令她有点惭愧了。
她把那只没穿鞋的脚放在另只脚上,开始和他聊天儿,“嗳,你叫什么名字?”
认识都大半天了,还没问他叫什么呢。
周十将鞋底在水面漂了漂,手上动作不停,回她:“周十。”
“周十。”桑澜初嘴里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问他:“哪个shi?”
周十看着水里她的倒影,他手捞了下水,影子就散了。他回道:“初十的十。”
初十?桑澜初“咦”一声,“数字十呀?”
周十低低“嗯”了一声,把鞋子放到她脚下,随后站起身,“好了,干净了。”
桑澜初一边穿鞋一边说:“谢谢。你的名字很特别。”
周十抿了抿唇没说话,听她又道:“你可以叫我澜初。”
她唇边有浅浅的笑意,一张脸美不可言。即使她人在这贫穷的山里,依旧是闪闪发亮的,周十移开了目光。
起风了,桑澜初打了个喷嚏,将薄衬衫拢紧。她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没想到这里温差这样大,现在给她的感觉是都快深秋了。
虽然是六月的夏天,但是乡县这里的温度却比外面的城市气温低出好几度。
天快黑了,周十见她抱紧手臂打着哆嗦,将自己洗得泛白的牛仔外套脱下来递给她,“穿上吧。你不是当地人,会感冒。”
桑澜初捂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也不和他客气了,接过衣服套上,带着点鼻音,声音有些糯,“谢谢你啊。”
“不用。”周十说完就走去摩托车边。
桑澜初边走边想,他话真少。
坐上摩托,桑澜初看着仅穿一件短袖T恤的周十,又生了点惭愧,“你冷不冷啊?”
“不冷。”周十话依旧简洁。
摩托车行驶在山路上,这回周十开得很小心。
风将他的T恤吹得鼓鼓,他露在外的手臂瞧着还挺有劲的,桑澜初还以为他衣服下瘦得都像竹竿了。
再看他的T恤领口都起了毛边,她心想,他应当是她见过最朴素的人。
…
周十的家在乡里镇下的木村,离镇上还挺远的,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他们才到了木村。
桑澜初想过这山里的村落应当是挺穷的,没想到木村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穷,也很落后。
一眼望过去都是山,还有层层叠叠的梯田。
风景是好的,但这里的生活却是艰苦的。
到家天已经黑了,摩托车在一处小院前停下。桑澜初刚才在路上时就已经看到了木村的房屋,村里的房子看着大多是四四方方的白房子,而周十家的却不是。
出于好奇,她小声问周十:“你家的房子怎么和他们不太一样?”
周十推车进了院子,一边把车上装着土豆的麻袋卸下来,一边回她:“那是藏民的房子。”
桑澜初眼睛忽而就一亮,“你是汉族?”
她好像因为他是汉族人开心不少,周十不懂她高兴的点在哪,他微微一笑点头,“嗯,我阿婆也是汉族人。”
正说着话,屋里亮起了灯,屋门打开,走出一个披着衣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
她声音透着慈祥和关爱,“是小十回来了吗?”
阿婆眼睛不好,周十忙把院子里的灯打开,回她:“是我,阿婆。”
他们说的是川地方言,桑澜初还是能听懂一点点的。她竟然觉得周十说方言,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她说不出来。
灯一亮,阿婆就看见了站在周十身侧的桑澜初,还穿着周十的衣服。她明显一愣,脸上有疑惑,“小十,她是?”
桑澜初乖巧地喊了一声,“阿婆好。”
她的话说出来软软的,周十却垂眸随口和阿婆说道:“这是我以前同学的亲戚,来这儿旅游的,在我们家借住几天。”
他边说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扶阿婆,“阿婆,晚上凉,你回屋早点睡吧。”
阿婆咳嗽了几声,拍拍周十的手,“好好,你把东屋收拾干净给她住啊。”
老人的脸在灯下有些发黄,看上去虚弱的厉害。桑澜初看着周十扶她进了屋,等他出来时她也没有多问。
山里的夏天虽然凉快,但是蚊虫也多。周十从阿婆屋里出来时,就见桑澜初在院子里左一下右一下的动脚跳着,穿着他宽大的外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啪”一声,她拍上自己的脸,随后皱着小脸抓下巴。
周十走过去,她对他嘟囔,“你们这儿的蚊子好毒啊。”
她指指自己的下巴,“你看,是不是鼓了一个大包了?”
周十低头看去,她白皙的下巴上果然鼓了一个包,被她一抓显得更红了。
凑近了,周十感觉自己能数清她的睫毛,他不再多看,只说:“别抓了,待会儿破皮了。”
说完,他转身去一间屋子里拿出一只拇指高的绿瓶子,“这是驱蚊的膏,你涂一些在身上。”
桑澜初接过,仰脸笑笑,“谢谢你啊。”
周十“嗯”一声,“你饿了么?”
他说饿的问题,桑澜初还感觉不到饿,他一说,她肚子便就立即咕咕叫了。今天一天,她都没吃什么东西。
她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嗯,是有点儿。”
周十领着她进了屋,“你等一会儿。”转身又离开了。
桑澜初环视这间屋子,应当是客厅了。屋子虽然简陋,墙是石灰墙,地上铺的还是青砖,但打理的很干净,墙上贴着的旧报纸,感觉还蛮复古的。
另一边墙上贴满了奖状,她走过去看,果然都是周十的。从小学到高中,年年都有。
她心想,他成绩应该不错?那怎么没上学呢?他看起来应该是上大学的年纪啊。
刚坐下一会儿,周十就端着碗进来了。
他将碗放到桑澜初跟前,大抵也是不好意思,低头没看她,只说:“只有这些了,你将就吃吧。”
桑澜初看着碗里的白粥和桌上的咸菜腌黄瓜,她也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就吃起来,还说道:“嗯,还不错,我也很久没吃过这些了。”
周十喝着粥,嘴里本来甜甜的粥却觉得苦苦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