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9章 落水
傅惜蕴恭敬地站在小径旁。
“你是何人？”徐灵卉放缓语气问道，
“臣女是都察院御史傅……”傅惜蕴话还没有说完，
“小门小户的东西！连怎么与本郡主回话都不知！”
落在肩上的手掌猛地一推，身体向后扭转倾倒。
初夏夜晚的湖水，如灵巧的青蛇，瞬间缠绕住傅惜蕴整个身体，不留一丝喘息的缝隙。
想呼吸，口鼻之上像是糊了厚厚一层胶一般，呼吸进去，从口鼻至肺腑均是刺啦的疼痛。
傅惜蕴不会凫水，在湖中手脚乱蹬，总也浮不出水面。
咚！
“哥哥！”
“王爷！”
傅惜蕴耳畔回旋的是水流声，岸上的几声惊呼微不可闻。
不过一瞬，腰上忽然感觉被一只臂膀圈住，似有向上拖拽的迹象，傅惜蕴立刻停止挣扎，由着那人将她举出水面。
“咳咳咳——”肺腑中的刺痛让她剧烈地咳嗽。
“徐灵卉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欺负我母亲请来的客人算什么本事！”陆蓁也是急了，对着徐灵卉疾言厉色道，“她可是朝廷命臣的眷属，有何闪失你可担……”
“不过区区言官之女，死了又何妨？别说是她即便今日在湖中的是她爹，本郡主也照样教训不误！”徐灵卉说完，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此刻长公主已经闻声赶来，站在湖边。见傅惜蕴已经浮出水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搭把手！”
阵阵夜风悄无声息地吹来，遥遥望见徐灵卉在游廊上离去的背影，傅惜蕴冷得瑟瑟发抖。
*
天色已晚，傅虞氏着一袭睡袍，在床前来回踱步：“小蕴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傅毅此时也穿着与自家夫人同款的睡袍，在床头旁支了张小几子，上头点了两盏灯，半倚着翻看手中的闲书，见傅虞氏心中慌张，出声安慰道：“长公主是个仁善的，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么晚回怕是也用了晚膳。”
傅虞氏停下步子，瞥了他一眼，正想抱怨一番，门外婢子便通传说道：“老爷夫人，小姐已经回府了但是……”
“但是什么？”傅虞氏听出婢子话未说完，再次望向傅毅，他此刻也放下书本坐直身子来。
门外婢子心中发苦：“夫人还是自个儿去看看吧，小姐回来时连头发都是湿的。”
傅虞氏自木施上取了件披风披上，傅毅也找了件常服胡乱套在外面。
二人赶到傅惜蕴的院子时，傅惜蕴已经裹着毯子窝在贵妃榻上一口一口啜着姜汤了。若非看见结成一绺一绺的头发被桃珠手中巾子来回揉搓，傅虞氏倒要疑心方才通传婢子是不是瞧走眼了。
傅虞氏坐到贵妃榻边，接过桃珠手上的巾子，接着给傅惜蕴绞头发，尽量放缓语气，但急色难掩：“这是怎么了？怎么头发都湿透了？”
喝完碗中最后一口姜汤，傅惜蕴伸手将碗递给桃珠。伸手间，毯子便滑落了一段。
“这怎么衣裳也换过了？到底怎么回事？”傅虞氏眼尖，只一眼便知傅惜蕴的装扮与早间不同，且并不合身。
傅毅也搬了椅子坐在离贵妃榻稍远的地方，看着傅惜蕴，眼神满溢的是心疼。
“也没什么……”
“小姐今日可遭罪了！”桃珠的声音出现得又气又急，“小姐方才都差点儿淹死在长公主府中的湖里！”
傅惜蕴忙向桃珠挤挤眼，皱起眉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主仆二人间的小动作全都被傅毅看在眼里，虽不知来龙去脉，但也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管小姐，你来说。”傅毅往官帽椅上一靠，让桃珠一一道来。
桃珠正等着这个机会，将今日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全都讲了一遍，说到最后又想起自家小姐浑身湿透了站在湖边可怜无助的样子，话中逐渐带了哭腔，好似今日受委屈的是她自己。
“那清河郡主还说呢，今日别说是小姐，即便是老爷被推下湖去淹死了，她也不会对老爷手下留情的！”
傅惜蕴仔细琢磨着桃珠的最后一句话，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桃珠这句话说她添油加醋，她只不过是把两句话的顺序掉了个儿；说她没有，但意思又不一样了。
听了桃珠的话，傅毅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顿了顿，“夫人，还是请个大夫来府中给小蕴看看吧，免得明日发起热来不舒坦。”
“不用了爹爹，在公主府上已经让御医把过脉了，方才才喝完的姜汤就是按照御医的方子熬的。现在身上暖烘烘的，没有大碍了。”傅惜蕴说着伸手覆上傅毅的手背，“爹爹您看，我的手还是热的！”
“还是再让大夫来看看吧。”傅虞氏绞完头发，吸饱水的巾子拿在手上都是冰凉的，“你这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娘可信不过你嘴里的话。”
傅惜蕴正想开口争辩，还是傅毅帮她说话：“小蕴落水受了些惊吓，既然太医已经瞧过了，姜汤也喝了，夫人就让她早些休息吧。”
“这……”
“夫人安心。”
傅虞氏感受到夫君眼神中的安慰，不再纠结请不请医，话头一转：“这清河郡主也是跋扈惯了，之前一直避着，没想到这次让小蕴给遇上了。不过还好，幸好这次明郡王就得及时，要不然小蕴就……”
傅毅摩挲着右手手指上的老茧。
“清河郡主与朝阳公主行事雷厉，早已在文臣中引起众怒。但因着徐阁老的面子，至今无人敢上疏弹劾。”傅毅笑了笑，独属于文人的傲气从其身上喷薄而出。
傅虞氏心中猜到傅毅想做的事情，低头敛目掩饰住担忧：“过会儿我让陈嬷嬷送床被子去书房，原先的今日趁着太阳都洗晒了。”
“好了，你早些歇下吧。”傅毅站起身来，准备要离开，叮嘱傅惜蕴，“再多盖张氅子，捂着发发汗，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爹爹，不必……”傅惜蕴伸手拉住傅毅的袖口，摇着头自下而上看他。
傅毅拍拍傅惜蕴的手背，未曾多说，带着傅虞氏离开。
等父母离开，就轮到找桃珠清算旧账了。
桃珠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解地对向自己发难的傅惜蕴问道：“可桃珠并没有说假话。而且老爷是小姐的父亲，小姐受了委屈与父亲告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桃珠是傅府的家生子，自小便长在傅惜蕴身边，傅惜蕴当然知道她没有坏心眼，只能扶额说道：“前朝后宫的事情太过复杂，告诉了爹爹他便必然会掺和在其中，唉——”
“父亲在朝为官，为的是天下百姓各州子民……”
“可小姐也是百姓，也是在京城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