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10章 冬至
皇上已住在朝天宫内的祭天阁，连续三日斋戒沐浴。
朝天宫灵官自然得陪着，
连续三天只喝承天台铜盘凝结的露水，不进食还得天天仔细沐浴，
陶峰觉得再继续折腾，自己只怕就要当场昏过去了。
再看阁内身边的皇上，正安静的闭目打坐，老神在在。
朝天宫内最为熟悉冬至大祭的黑阳真人，给陶灵官手写了一份按照时辰分布的祭祀流程，参考流程，则不会出错。
凌晨时分，周五陪同陶峰登上钟楼，二人包上蒙耳，陶峰随即参考祭祀流程手册的节律，敲响了十几吨重的数人高的巨钟。
钟声肃穆悠远,飞向苍穹，通达上天。
经历了迎神烧牛跪拜献玉….一系列皇上主导下的祭祀程序后，陪同皇上的陶峰等来了饮神酒受胙肉的环节。
陶峰腹中雷鸣， 皇上欣然一笑。
端来一盘胙肉，四杯神酒和陶峰，黄湜，齐泰共享。
余下的神酒胙肉分给了皇后太子以及随行祭祀的文武百官。
空腹三日还引领皇宫人员和文武百官不停俯伏跪拜的充满活力的年轻皇上， 也有点震撼陶峰。
“这皇上，一点不像史载的那么文弱迂腐啊！”
陶峰在心里暗想，
祭祀重要的要求之一，就是不得有片言闲话，除了皇帝念祭天青辞之外，其余都众口默然在道乐中进行。
皇上主祭，灵官陶峰掌祭，太师黄湜掌礼，兵部齐泰掌爵。
在国之大事的祭与祀，陶峰是站在高台的四个人之一，这正是帝国的权力枢机。
他现在才算明白了，魏国公先前提到的“朝廷要员”的涵义。
在被邀请来观礼的数位亲王，包括一众其余王公侯伯重臣文武百官超过半日的仰视之下，新任灵官头戴三梁五品冠， 风采竟丝毫不输头戴七梁一品冠的太师和尚书， 而在皇上主导之下的灵官驱使，二位重臣受驱的明显态势，被台下所有人看得明明白白。
“这三弟真是神人啊，首次掌祭这么复杂的祭祀居然丝毫未有差错，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众之上，事后太师和兵部，也许会反扑他吧。”
蒋骥身着7品青袍，排在百官队伍的最末端，在为陶峰自豪的同时，也深深的为他担心。
为赶冬至大祭，蒋骥终于提前穿上了心心念念的官袍，从此告别庶民之身。
太常卿奏请皇上望燎。
燎火烧到一半时，玉皇颂演奏完毕。
祭祀正式结束。
“灵官，太师，尚书三位爱卿，承昊天之德受太祖之威，朕心甚慰， 灵官年轻，望太师尚书多加扶持，照之以日月之明，顾之以江河之怀，则朝廷幸甚！万民幸甚！！”
蒋骥所担心的，皇上也有所担心。
皇上对于陶峰在祭祀中的表现极为满意，也不禁得意于自己的临机选择来。
他已经把自己亲自签旨逮捕谋逆犯陶峰，后面通过印章证伪才取消逮捕这件事，给彻底忘了。
皇上事多，自己做的错事，往往第二天就彻底忘光了！
皇上起驾回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太师和尚书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被黄毛小儿驱使半日，情何以堪？ ！”二人不约而同的心想。
他们不怪皇上，就怪小儿。
“皇上宠信你一时，还能宠信你一世？！”
二人再次不约而同的心想，
他们知道皇上健忘，而二位老爷的记性却都极好！
所有类聚群分的灵魂，总是会共鸣到一处，
哪有什么日月光明，江河胸怀，狼心狗肺，你死我活才是常态！
“灵官上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吧？会不会已经忘了我们这些凡人？”
徐丹丹在方丈中，嘟着嘴问刚回来的陶峰。
她现在已是朝天宫常客，几乎天天泡在宫里。
厚比城墙的礼法都是约束庶民的， 对于公卿贵族基本毫无用处。
“感觉确实好，和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差不多！”
他苦笑起来，说的是大实话。
看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造册已经被黑阳真人按嘱领走，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爹让我请你去府内晚宴呢，专为庆祝你完成祭祀，你二哥大哥也都去。哎呀，三天喝水，都饿廋了！眼眶都陷下去了！！”
她又不禁心疼起来，轻轻的抚摸他那明显瘦下去的脸。
“还真是和丹丹的手一样啊！”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奇妙的两世一模一样的玉手触感。
触感让他沉浸在对于前世家人和朋友的想念中，他的眼角不知不觉的掉下一滴泪珠。
“哎呀，这摸一下还怎么就摸哭了？！”
她不禁有点慌张起来。
“这要是亲一下，岂不是要… …”
想到此处， 又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轻轻的，帮他擦去泪珠。
陶峰两世，都是外表看来心如铁石面无表情的人。
但是他的内在，还是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
“哎呀，这都摸上了… …国公爷家的小姐！怎么这样啊？！”
蒋宁僵在方丈门口，进退不得。
“姐姐进来吧，灵官上人饿哭了，我正帮他擦眼泪呢！”
徐丹丹转头对着门口的蒋宁嫣然一笑，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陶… 灵官上人，你饿哭了？ 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
蒋宁现在完全不再觉得陶峰是玉皇观的小屁孩道士了，头戴三梁五品冠，身穿镶金法袍的灵官上人姿态随意的坐在黄檀交椅上， 居然不怒自威的散发出一种压迫感来。
那可是远远超过县令老爷的压迫感。
她再也看不到玉米地中小道士那充满迷惘的眼光。
“嗯，姐姐你去吧，去厨房找点吃的。”
“不用烦劳蒋宁姐姐了，我自己去吧，你们若愿意也随我去吧，我给你们做个没见过的吃食。”
陶峰跨入隔壁自己居住的道房，徐丹丹毫不顾忌的随行而入，蒋宁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徐丹丹轻轻取下五品冠，解下他腰间的钦赐玉带，随即动作麻利的帮他把镶金法袍和厚重的金线皂靴都脱了下来。
徐丹丹再拿过一件常服道袍和常靴过来，帮陶峰换常服道袍的同时，努嘴示意蒋宁给他换鞋。
正看得目瞪口呆的蒋宁反应过来，低头帮陶峰换鞋。
“天？！国公爷小姐服侍起小道士…灵官上人来竟然比丫鬟还麻利！这上人还竟然就欣然受之… …?!这两位之间要是没什么，打死我都不信啊！”
蒋宁边给陶峰换鞋，边心乱如麻。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给外人看见并传了出去？！”
从未服侍男人穿鞋的蒋宁手忙脚乱，边偷偷的看向道房门口。
男人那肌肉虬结的大脚让她心慌意乱，粉脸羞红。
好在道房和方丈之外，还有一道门，而周五就守在门口，也就她俩未经通报可以溜进来。
“丹丹，那些可怜的地宫姑娘怎么样了？”陶峰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回灵官上人，大多已经由家属认领，带着宫里发给的盘缠回家了，剩下七八位家里不愿认领的，已经由五哥分配去宫里厨房和洗衣房。她们也不愿意自己回家。”
徐丹丹边帮举着双手的陶峰扣上道袍对襟，边偷偷的用粉脸轻轻挨挤他的双手。
陶峰也并不躲避。
刚换好衣服，周五就通报陈佐来访。
玉皇观玉米丰收，给朝天宫送了一半过来。
陶峰留下大部分玉米作为明年近畿道田播种之外，自己留下了两石做爆米花零食。
他在厨房让厨娘升起火来，陈佐进来一看厨娘正是地宫中一位向他媚眼抛得最密集的一位村姑，吓得赶紧又躲了出去。
陶峰把玉米洗净并和徐丹丹，蒋宁，厨娘一起擦干水分。
铁锅热了起来，陶峰在锅里放了一点菜油和盐，把玉米放入后盖上锅盖并加大了柴火。
一会锅盖下就响起了类似鞭炮齐放的噼啪声。
陶峰双手把沉重的锅拎离灶台，然后手捂着锅盖把铁锅上下翻飞舞动起来。
众人像看魔术表演一般看着他把铁锅舞动得呼呼生风。
噼啪声安静下来后，铁锅放回灶台。
解开锅盖，一大锅雪白的蓬松玉米花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陶峰再在玉米花中拌入蜂蜜。
随即用瓷盘盛上爆玉米花分给众人。
“哎呀这个可是太好吃了， 拿到街上去卖的话，会被抢空的！”
嘴最刁的徐丹丹咽下甜脆的爆玉米花，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赞叹。
“小官人，这个花可好吃了，来，这盘给你！”
村姑厨娘早就发现了陈佐，端着一盘爆玉米就送了出去。
花美男陈佐一声惨叫，逃得无影无踪。
众人哈哈大笑。
徐丹丹更是笑得差点岔气。
“灵官上人，你帮我去给小官人说说，我不收钱自卖身去他家做佣人总可以吧？”
村姑厨娘委屈得掉下来泪来，鼓起勇气去求告灵官上人。
“我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有名俊姑娘啊，怎么就这么不受小官人待见？！”
厨娘迷惑不解，好吃的来世爆玉米花也在嘴里没了味道。
她倒不只是贪图花美男陈佐美色， 在地宫中被关了三年饱受折磨的黑牢，她也出自真心的，想要报答把她们解救出来的陈佐。
家里人碍于面子拒绝她回去， 她还得给自己找个出路。
朝天宫现任宫主和宫主随从周五都好，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
陶峰忍住笑，答应了厨娘的请求。
一位忠心的佣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