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6章 看把他能的
车间的主力来不了，我们这些平时不受待见的人不得不临时顶上去。
分表是个体力活，老王拉着地牛，腋下夹着纸笔，早早地等在工位上。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位，我们就在车间外面的空地上支着几个木托，四周山一样码放的纸箱，上万块废旧燃气表就是我和老王，这几天要啃的硬骨头。
八点开早会，十几分钟的准备时间，领双手套，喝口热水就开干了。十点休息，十一点一刻吃午饭。整个上午外面必须分出四百块左右的表来。
天越来越短，下午四点半之后，基本上就只剩下盘点清算的时间了，出不了多少成绩。一日之计在乎晨，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刚看见他那嘚瑟劲了吗？”
老王偷摸地悄声问我。
“怎么嘚瑟了？”
“你没听他说吗？孟超来了，又被他给撵走了。”
他，老王说的他，自然是我们领导了，但是孟超是谁？名字很熟，但一点影响都没。
“孟超来得挺早，开早会前，我们还在休息室聊了一会儿呢，可人家就是不要。孟超呀，就那，挺壮的那个，圆头，圆脸，去年来过的。“
老王边说边比划着。
我知道了，那家伙还差点跟我吵起来。
我早就说过吧，我们领导不怎么喜欢来过的人。
“你回去吧。”
这是领导今天跟孟超说的唯一一句话，他在早会上还专门复述了一遍，想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种别人难以企及的暗爽，以至于他很愿意拿到早会上来跟大家分享。
权力的尽头就是随心所欲地左右别人的命运。再小的权力也可以体味到同样的快意。我相信这一点我们领导是蛮有感悟的。
“看把他能的。”老王斜着眼，晃着膀子，似乎对孟超的遭遇感同身受。
我可没那么义愤填膺，一来孟超这人我也不怎么喜欢，嗓门高，特莽撞，说话跟吵架一样一样的，还爱开粗俗的玩笑，二来这小小车间四十几号人，不都任人家领导一句话就呼来喝去，让干嘛就干嘛吗？人家有活有资源，爱让谁干就让谁干，不爱让谁干，谁就挣不了这一天一百六的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大个子。实不相瞒，我刚开始来的时候就是冲着中午管的那顿饭来的。
那时候，我真有那么穷。
相对而言，我还是很感谢我们领导的，在我最最困难的时节，他点了点头，给我提供了一个可以免费吃午饭，还外带给一百六十块大洋的地方。后来办公室的统计员辞工了，我递了个话，领导又点了点头，我老婆也就换了一个长白班又不那么辛苦的活。
唯一不足的是这活没有社保，工资更低，今年情况不一样，怎么说呢，有个班上，饿不死就行了。
在这个老天爷收人的年景，在这个无比寒冷的冬季，人如蝼蚁，偷生，偷生，偷偷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还敢奢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