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2章 洪都科技城
快艇缓缓靠岸，岸上等候我们的是临时搭好的安检设备和一众警察，武警们裤腰上均挂着手枪。
“先排好队，一个一个过安检。”一个警察大声喊道。
岸上停了三辆警车环绕着渡口和安检入口。两辆白蓝相间的警车左右各停一辆，中间那辆是银白色的，车身上喷有联合国国徽和五星红旗图案。人群越来越拥挤，紧张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快艇上的人差不多都上岸后，中间那辆警车打开驾驶舱门，下来一名女警。她身杆子挺笔直，蓝白色警服上嵌有一条光泽四溢的多功能武装带，环形包裹腰身，一头短发在前额处分叉，侧面的头发收拢到后颈，整齐地贴在脖子上，眼神中自带一种威严。她英姿飒爽地朝人群走来，警服两侧朱砂红的警肩上中国国徽的图案发出银闪闪的光。
“哇，天！好亮眼。不会吧？难道是……”
“我天！真不会是她吧？”
“她怎么会来这里，见鬼！难道哪个大变态……”
人群在兴奋中带着猜疑……霎时女警两腿微叉，手背腰后，双眼射出威严的光盯着大家：
“请安静，各位水城游客，我是“中国猎人”薛洁[1]。我来这儿，不是来找你们中绝大多数人麻烦的，所以大家务必不要慌张，但现在要是有哪位给我添麻烦，我也不怕麻烦！”
气氛顿时紧张……
“我直截了当说：现在你们中间有我盯上的家伙混了进去。但请放心，要是现在他敢动一下，在对大家造成威胁之前，我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人群纹丝不动。
“所以现在开始，在场所有人：不要说话；不要提问；不要乱动！”
四周鸦雀无声，周围的湿气像在我身边逐渐凝固，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好吧，我们开始吧。”薛洁自信地说道，似乎在对我说，又像是朝我身后的某人说，难不成她知道了我要……
只见她身体迅速僵直，眼神一凝，多功能武装带开始闪烁，流窜起各色光芒。武装带上，催泪喷射器、强光手电、手枪、警棍……各种图案不停出现和变换着，而她本人则一动不动。这期间似乎紧贴在我左后方的某人也瞬间僵直着一动不动。
不到一分钟，身后那人应声倒地，大家纷纷看去，是个男人。身穿一件灰色套头卫衣，带着口罩和墨镜，看不清脸，他跪地不起，样子很辛苦。薛洁僵直的身体恢复过来，武装带上的图案出现一对手铐，她按下上面的按钮，走过来朝男人的双手做出铐手铐的动作，男人双手嗖一下合拢，但手腕上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好了，谢谢大家的配合。你们真棒！特别是穿牛仔裤这位。”薛洁向我点头示意，“这名罪犯就贴你左侧12.72公分，你心态很镇静，Nice！向你致谢。”
“你太客气了，薛大英雄。”我说。
薛洁把痛苦不已的男人押上警车，迅疾驱车离去。
“真带劲儿！又一个被咋们猎人‘电子降服’[2]的家伙。一个字，酷！”一个中长发的女孩子赞叹道。
“天呐！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咋们的猎人怎么抓捕AI罪犯的。大开眼界了！”女孩身边一个大花臂纹身的男孩子呼应一句。
“新闻上经常报道她，今天亲眼见到真人，话说感觉有点像印度人呢？难不成印度美女？”一个脸蛋圆圆，戴大框眼镜的小伙儿说。
“不是像印度人，她的五官设计参考了中国西北特别是新疆省标准女性的面部基因，糅合了中国南北方女性的特征。哪里像印度人了？你才像印度人。”一个橙色短发女孩转冲小伙儿责难道。
“这些做了坏事的机器人都不跑不反抗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伯好奇问道。
“那肯定的。AI罪犯走投无路时候，选择现实物理对抗可能被当场击毙。如果是接受AI警察电子对抗战，落败被逮捕定罪的话，可以减轻量刑。据说很多高智能AI，误打误撞碰到水平一般的AI警察，还有打赢电子战跳脱升天的机会。”一个高个子面相斯文的男孩向老人解释。
“应该没有机器人打得过咱们的薛洁吧？”老人不安地问。
“被‘中国猎人’盯上了肯定的啦。”男孩自豪地说，“11次领头破获国际大案，3次临危受命协助其他国家的警方一起破解跨国犯罪。不论电子对抗战，还是真刀真枪的赤身肉搏战，咋们的‘猎人’都是一等一的。估计刚才那是个大家伙，要她亲自出马。”
“好了，岭-山-水-城的游客们，”一声洪亮却机械感十足的声音打断人群的交谈，“我是洪—都—特—区[3]‘安全管理局准入署’特警，我叫郑约翰。”
大家朝说话人看过去，一个洋人脸型的仿生人警察站在那里。
“去，又是个廉价货，到处都有廉价货。”人群中有人冷言冷语道。
“我40-分钟前-接到通知，被告知岭山水城发生枪击和骚乱，” 特警的话越说越通畅了：“有谁现在能告诉我具体情况？”
一个穿红色绣花短袖的老婆婆急急忙忙上前说：“哎呀，郑警官，你是中国机器人警官还是外国机器人警官啊，哎呀，不管了，我看到了，一个要饭的啦，站在桥上砰砰砰向路过的人乱开枪，是吧，”她回头向身后的老头确认，又转头说道，“路上的人到处乱跑，乱窜的，听到有人到处打枪，吓死人呐，吓死人呐……”老婆婆抚摸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这位老太太你先放松。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疑惑，你是看到桥上有个讨饭的对着路人开枪，然后到处有枪声，但并没有看到开枪的人，可以这么理解吗？”郑约翰反问道。
“这么说来……嗨呀，还真是，”老婆婆不好意思挥挥手继续说，“其他开枪的人还真没见着，但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呀，刚才那个场子，嘿……肯定有人到处在杀人啦！”老婆婆一脸悲天悯人地说。
“是呀，是呀……”人群回应道。
“……那个时间吓得魂儿都丢了，大家都在逃命。岭山水城地儿那么大，我们不可能每个弯弯角角都长一双眼睛吧？”
“对……”“就是，就是……”“对，肯定在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杀人了。”
大家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场面再度嘈杂起来。
郑约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大家期待着他有所回应，但他就像根木头一样立在那儿。
“警官，郑警官？”老婆婆瞅着他的脸，用手在他呆滞的眼神前挥动着。
“请问在场……”他冒然飚出一声，把人群吓一大跳，“……有谁看到除那个乞丐之外，还有持枪和开枪射击路人的人？”
“我没……”“你……有吗？”“是啊，我也……？”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看来事件有些蹊跷，还需要我们警方进一步调查取证。”特警声音变得雄浑，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洪都特区是国家新设立的战略高科技城，代表我们前沿技术的最高安全。这里实行高度智能操控，绝大多数区域除了相关工作人员，外人一律禁止踏入。”
“那可咋办？”“对呀，那可咋整？总不能让我们原路返回吧。”
“但此次事发突然，我们会让各位通过安检后，将各位暂时安顿在一块规划区，待我们尽快查明真相后，将各位安全返家，所以，请大家配合。”
“这怎么行啊？人命关天，得先让我们进去啊。”“……果然是个没人性的廉价货。”“没有其他更好办法了吗？”人群中有的据理力争，有的小声低语。
“不行！目前只能这样安顿大家，我们会保护大家的。”郑约翰朝指指安检口说，“来，这边请。”
一个身穿白底粉色碎花连身裙的女人第一个走过去，长发飘飘，背影的棱线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女人把橙色手提包放上X光输送机，走向U型检测通道。其他人踌躇半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安检处的警察们十分仔细地核实着每一个游客的身份：证件照与本人长相对比，随身物品一一检查，有几名电子脑、安装电子脑的时间都详尽问询并记录下来，所有检查项目过完后，似乎最后还要过一遍郑约翰特警的电子扫描眼，进度非常缓慢。
“喂，能不能稍微快点儿？我们又不是罪犯病毒禽流感，一直站这儿腿不软啊？”山羊胡男人开始有些沉不住气，冲安检处一名身材高大、脸颊圆圆的女警嚷嚷道。
“那你躺地上呗，过会儿我让身边这几个钢筋铁骨的警官来伺候你……”女警站在U型检测通道口，直勾勾瞅着山羊胡男人说，“找麻烦是吗？我这几个机器人小弟倒是不怕麻烦的！来不来？”
“嗬，你这警察，我只是要你们检查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检查仔细是我们的工作，谁知道你什么来头……一个一个自然能轮到你，你要找麻烦我也不怕麻烦。”
山羊胡男人倾斜的上半身缩回到队列里，窜上喉咙的话也哽了回去。女警把目光拉回身前受检的人身上，拉拉他的袖管，从后背扯了扯他卷进裤腰的衬衫，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衣兜裤兜，让受检人张嘴、转身、下蹲、起身、再转身、脱鞋、穿鞋，活像个挑选码头工人的女工头。女警一旁坐着一位比她明显小一号的短发女同事，一一检查大家的证件信息，十分认真地核实着每个人的真实身份。
“看看这些个蠢货！装了电子脑也白搭。”山羊胡男人在人群中小声说，“还有那个什么郑约翰，扫个证件慢得像他奶奶一只蜗牛。”
井然的秩序逐渐驱走人群中的紧张氛围，些许亢奋的人重归安静，神情恍惚的大妈恢复了精神，小孩子则在父母的安慰下止住了啜泣。等待的队伍里人们纷纷掏出手机盯着各自的屏幕消磨时间。有的在迅速检索新闻，确认刚才发生的事是否已被哪家媒体重磅爆料了，有的神情不安地确认着最新AI产品信息，有的一个劲儿在给朋友、家人打电话发讯息。
长长的受检队列开始变短，已过检的人一个个进入接待室，山羊胡男正在一声不响地接受“女工头”的严格挑选。
我随后顺利通过了女警的检查，只是过郑约翰特警的电子扫描时，他莫名愣神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放我通过。
下午2点46分，虽然所有人都通过了安检，但只要是七七八八的文件、没名没目的书稿、一切奇形怪状的数据储存设备，都一律不是被扔进垃圾桶就是被强行扣留和保管——没办法，洪都是引以为豪再度担负起重任的科技城，再容不得丝毫不受管控的风险和灾难。而我们是一群没有准入证进入洪都特区的“危险分子”，只得被限制在渡口一栋土灰色房子里活动。房子只有一层，倒是宽敞，可除了几张桌子和沙发外什么也没有。新来了几个警察向更多的目击证人问询取证，问到我时我一概回答什么都没看到。我猜要是这样下去，最后等待我们的很可能是被统一送回家。
“立即去卫生间换衣服。”突然一声低语擦身而过。我当即回头张望，可说话人连同那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中。
我来到卫生间，在洗手池下面摸到一套规整的工作装，我当即明白了！
换好装披上外套后，我借口出去抽根烟来到房子外，外面蒙蒙细雨，在天空形成一道水雾。好些同样闷得慌出来透气的人三言两语交谈着。
3点整，我看准时间，脱下外套，趁几个警官不注意时，混进离渡口不远处乘坐“战略联盟”直通车来到洪都工作的10来个人里面，有模有样地朝停驻摆渡车的地方走去。
“Hey，new guy？”一个戴大框眼镜的外国男人突然问我。
我心一惊，愣了愣。他见我一时间没反应，又用中文再次打招呼：“哈喽，生面孔呀？”
“是的。”我不好意思地说。他肚子圆鼓鼓、脸宽眉毛浓、皮肤黝黑，看起来和蔼可亲。
“这趟车第一次见你，今天工作第一天？”
“第三天了。”我向他挤一个笑脸，我不擅长撒谎，心里惊慌失措，祈求千万不要露馅儿。
“哪家公司，我猜梅哈利[4]？”
“不是，深蓝投资银行[5]。”
“噢，你做金融的？这里倒是少见。听说梅哈利那边最近调了批老手搞营销去了，正大量招新人，以为你刚好去那里。”
“不是。”我遗憾地笑笑。
“没事，见到你很高兴。我叫Taqib，中文名叫李宏进，来自英国，在翡翠科技工作。”
“你中文讲得很好啊！”
“噢，真的吗？”他灿烂地笑道，“我在英国从小就学中文了。”
“你在英国长大的？第一眼感觉你，怎么说呢，像是印度人。”我好奇地问。
“Yes，but no……”他说：“我的祖父母以前生活在印度，他们是印度人。但我从小生活在伦敦。”
“原来如此。”
“唉，好长时间不见新面孔了，你叫什么名字？”他热心地问我。
“你可以叫我Smith，我一直用这个英文名。”
“好的，Smith，没问题。我要坐那辆摆渡车去公司了，好好享受你的新工作，改天见。”
“谢谢，你也是。”说完，我见他和两三个人坐上了一辆蓝色摆渡车。临走时，他笑着向我挥了挥手。
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呐！我边走边想，好久没遇到过让人感到这么亲切的人了。可这股久违的愉悦感反倒让我的内心又一阵绞痛，不行，这种时候千万别多想，我叮嘱自己。
为避免被过多质问，我一个人上了另一辆访客专用的摆渡车。在摆渡车的显示面板上按下我要去的目的地按钮。车子开动上路。
蒙蒙细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小雨，空气潮湿，透过半开的车窗，能闻到宽敞的柏油路上隐隐刺鼻的沥青味儿。目力望去，三座位置恰好呈等边三角形的百层摩天大楼岿然屹立在洪都城的中心，浓密的乌云漂浮在摩天楼的半身腰。高耸壮阔的景致震撼住了第一次深入洪都的我。
视线从一座卷棚顶形与另一座欧式塔顶形摩天大楼的正中央延伸开去，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生平第一次近距离一睹“洪都眼”[6]，非常壮观。这座巨型摩天轮高高垂悬在岭山湖岸边，68个吊舱的四周、顶棚和底座，均由全透明玻璃材质打造，吊舱靠近底座的外缘一周涂了68种颜色，并内嵌有68种色彩的LED灯，与摩天轮各枝干延伸至吊舱不停闪烁着的色光呼应。据说过去每个吊舱内部还装有一台广角望远镜，势要让游客一饱岭山水城和洪都科技城的壮阔。可惜现在它只能孤零零伫立此地，静待拆迁。
我叫停摆渡车，下车近距离再欣赏一眼洪都眼。颜色明亮的各式吊舱非常好看，可巨轮早已静止不动，我幻想着我们一家三口坐上转动着的吊舱的光景，猛然发现最上面一个亮红色吊舱里隐约有一块黑影在晃动，然后它静止住了。我伸长脖子试图看清舱内到底是个什……
砰——
一颗子弹呼啸而过，带过的风声差点划破我的耳膜，身后有人应声倒地。我惊回过神，惊怵到刚才确实吊舱那块黑影里火花一闪，一颗子弹奔着我飞了过来，擦着我脸。我惊魂未定，猛一回头，见一个身穿警服的人仰面倒地——是刚才特区准入署的郑约翰特警。蓝色的液体从他的脑袋里流出，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稍长的匕首。我急忙俯下身找掩体，慌忙钻进旁边两栋高楼连接的墙角里，看着他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冷雨中……我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有人藏在废弃的洪都眼的吊舱里，一枪毙命带走了一名仿生人警察。
我脊背开始发凉，若是我来洪都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特区准入署发现了，郑约翰作为一名公职仿生人警察完全可以正常逮捕我，为什么他要悄无声息持一把匕首袭击我呢？难道有谁知道我要来，想要我的命？那一枪是准备干掉我而误杀了他？还是在紧急关头救了我一命？我大惑不解，只得喘着粗气任凭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滑落到脖子：看来那份神秘邮件的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而我已被深深卷入其中。
我按照那份邮件的要求，一步一步缜密行动，以为我在明处，对方在暗处，现在未知和不安反倒沉甸甸掉进了我的心里。但我得继续，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有生之年里最后要完成的事了，怎么都无所谓了，我狠狠咬牙。
此时，摩天轮诡异地转动了起来，亮红色吊舱转到离地面附近时，里面跳出来一个人影，是一个男人。他身着迷彩军装，背一个大包，把一杆长枪收到背后，向我走来。
“嘿，你没事吧？”他好声问道。
我呆呆地点点头。
“诶……等等，我认识你，你是之前新闻爆料的，那个把你们公司的丑事给抖出来的‘不听话的员工’？”
我再次点点头，呼吸逐渐平复，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事，他已经死了。”他看着郑约翰的尸体说。
“他刚才准备杀了我？”我问。
“是的。我看他一直鬼鬼祟祟跟在你后面，亮出了家伙……恐怕是盯上你了。怎么着，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盯着郑约翰的尸体说。
“谁知道呢。”他走过去，用脚蹬蹬地上的尸体说，“没准他被谁的电子脑给感染了，把你作为了目标。”
“你为什么救我？”我问道。
“我憋太久了，”他扭头扫一眼枪口说，“就想开一枪，总算逮到机会了，看来还救对了人。”
他这番解释让我更觉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那个意思，或者说，没啥意思。总之击毙一个脱靶的仿生人救人一命再平常不过，算我见义勇为！”他撇撇嘴，笑着说。
“怎么称呼你？”
“先别管这个了，刚才渡口那边发生什么了吗？”他反问我。
“嗯，我们是从岭山水城过来避难的，上了岸准备过安检，薛洁来了，在一群人里抓走了一个人。”我说。
“抓的谁，罗伯特·李吗？”他问。
“啊？”我惊讶道，“那人是罗伯特·李吗？我怎么没认出来。”
“他乔装了吧？”他说。
“这么说来好像有可能，戴着帽子口罩墨镜什么，遮的严严实实。”
“太好了。”他自然自语说。
“什么太好了？”
“没事。”他说。
“你认识罗伯特·李？那家伙是我以前的上司。”我说。
“我知道。”他说，“对了，你也是去龙世佳大酒店？”
“是的，你怎么知道？”
他意犹未尽看着我，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憋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么，祝你好运！我还有其它要紧事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离开。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我大声问道。
“曹博伟。”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快步走回摆渡车，启动电子控件。曹博伟，谁呀？罗伯特·李怎么也来了这里？越想越蹊跷，感到洪都的深邃和阴森瞬间包裹住了车厢。从宽敞的高架路上再次向外望去，乌云下的楼宇与街景之间，已是窗影楼台、魅影重叠，高架立交桥盘旋于半空，交错林立，桥上灯影风行，人若走在马路上，恐怕会错觉自己正置身于各类金属、钢筋混凝土和有机复合材料构建的现代森林。
大约10分钟后摆渡车在目的地停下。在卷棚顶形的摩天楼下，我笔直地仰头，很费劲才望见“龙世佳大酒店”几个金牌大字。酒店大门外设有一排电子门禁。
我掏出不知是谁之前塞给我的洪都特区通行证，通过电子身份认证后进入酒店。早耳闻这座目前全世界最前卫的酒店，如今亲身步入酒店大堂：通明炫亮的灯光在镶有青蓝色花纹的地砖上投下我的样子，锃亮的智能机器人绕过雕栏玉砌的大圆柱，在大堂中穿梭忙碌着，有从西餐厅端茶送水朝大厅卡座而来的，有替客人手托大小行李往客房电梯去的，人们身着西装华服，走路时脸色都透着一种体面。右测角落里蓝色的玉石墙壁上镂出“梦创科技”四个大字，许多人围在那里，从精致的橱柜中挑选各式各样脑机连接的产品。
“妈的活见鬼，又到了这鬼地方。”一个男人摆弄手里一块脑机连机器从我跟前走过。我一看，是山羊胡男人！怎么他也溜了出来，和我汇聚于此？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个看似仿生人面孔的男礼宾员来到我跟前问道。
“不用，谢谢。”
“好的，先生，有需要时尽管吩咐。”他微笑着说，那是100分的职业微笑。
我按邮件指示，向酒店前台递上一张叫Smith Tong的假证件，一个男性职员正要拿去扫描时，旁边另一位女职员见状急忙用胳膊肘抵抵他：“人家不用，经理早上开会不才说过？”
“阿？客人这么快就到了吗！”男职员一时诧异。
“哦，这位客人，抱歉耽误您了。”男职员把房卡和证件递给我，笑盈盈说，“您的房间已经开好，在C3308，从这边走电梯上33楼，欢迎您的入住。”
我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女职员的碎言碎语：“你注意点儿，今天会来好些这样的客人，他们的证件提前发来扫描过了，不用再扫描了。”
我进入3号电梯门。一名手上拖着餐饮托盘、身着红黑制服的男服务生也跟着走了进来，从穿着和表情很难判断他是仿生人还是自然人。他向我微微鞠个躬站到我身后。虽然已是大夏天，但莫名感到美式冰淇淋的冷气在向我的后脑勺隐隐倾泻寒意。
电梯在26层停下，男服务生出门时，似乎托盘轻轻碰到了我的后勃颈，我下意识抖一下，脑中又响起了刚才那声枪响，一阵冷汗。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客人，我太不小心了，真的很对不起……”他站在门外慌忙鞠躬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被迫应付他说，直到电梯门合上。
电梯将我径直送到33楼后，我一路跟着指示牌，开门进入C3308房间。
随即电话铃响起……
[1] 薛洁：国际四大人工智能仿生人特警之一，隶属于中国。“脱靶”事件后，因其打击人工智能犯罪的功绩卓越，常被国际上其他国家和地区求助于参与打击本地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仿生人的特大犯罪活动，屡立奇功，被国际社会誉为“Chinese Huntress”。
[2] 较高级别AI根据自身优势对较低别AI的一种电子入侵、控制和降服。20世纪30年代初，在AI警察抓捕AI罪犯时最为常用。
[3] 洪都全称“洪都战略高科技特别行政区”，一般简称洪都科技城或洪都特区。
[4] 全称“梅哈利人工智能故障与解析有限公司”，深蓝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专业从事AI故障的数据回收、分析与优化。
[5] 全称“深蓝投资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深蓝集团旗下一家投资银行。
[6] 洪都眼原名“岭山眼”，是岭山水城的地标性建筑，因白鹭湾污染事件的发生，当局决定大幅扩大洪都科技城规划面积，承接白鹭湾的企业转移，故挤占了不少岭山水城的景点。“岭山眼”随即更名为洪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