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洲城
江逢此人,虽说一直秉持着得过且过的原则作风,但多年的社畜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了有了计划之后立马执行。
因此,在安分守己当了几个月峰主后,他偷摸着下山去了。
晏舟淮敲着无人应答的房门,唇边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
此时的江逢并不知道他的乖徒儿在自己房间门口苦苦等候,他潇洒御剑,脚下的挟光似乎是许久未用了,此刻也异常兴奋——具体表现在,它通身流光,好似刻意招摇过市一般。
九洲城,位于北陆与东海的中枢地带,两地来往商贸都依靠九洲城对接,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它更像是个不夜城,其他城市还在循规蹈矩地宵禁着,九洲城却灯火通明。八街九陌、软红十丈,吸引着异乡人驻足。
世上凡人比修士多了许多,他们会懵懂的将仙人与修士混为一谈,对于修士的称呼也是多的离谱——仙长、道长、真仙、大人…数不胜数,因此,哪怕江逢才修真界如何出名,来了凡间后也能放心地当个普通人。
他此刻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衫,金玉腰带掐着盈盈一握的腰身,显出了极好的身段。
白玉扇握在手上,挟光剑别在腰间,在似繁星点点的衣香鬓影中,他的模样更胜于皎皎明月。
而在走了一段路却被二十几名女子硬塞了花团后,江逢满脸黑线地进了家客栈躲躲泛滥的桃花。
苍天,这九洲城的风气这么开放了吗!怎么姑娘家动不动就给男的丢花啊!
“老板,来间房。”江逢将一枚金叶子丢在柜台,登时给抱着算盘打瞌睡的掌柜惊掉了下巴。
掌柜抹了抹下巴上的涎水,支支吾吾地开口:“客官,这…小店没有那么多银子换给您啊。”
断空山财大气粗,而从前的江逢一个人就将骄奢淫逸四个字占去了三个,倘若修道要求正道纯阳,恐怕“淫”这一字他也不由分说地拿下了。
原主可是个巴不得用金子当地板砖铺的有钱人,江逢出门时一翻小金库满眼都是金器玉石,他还特地找了好久才找到金叶子,于是江逢以为这个世界的货币价值不高,便带了两袋金叶子出门。
如今看来,好像是原主有钱过头了。
他尴尬地看了看里头金灿灿一片的锦囊,又看了眼掌柜的,“那就给我安排一间你们这儿最好的客房,我准备长住,这片金叶子若是哪天不够兑房钱了你再来找我。”
掌柜在江湖上飘荡了些许年岁,自然是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瞧着江逢的模样就觉得对方不是普通人,而对方出手这般阔绰,更加笃定江逢一定是个涉世未深的富贵少爷了。
他一眼瞥到江逢腰间的佩剑,他虽是凡人,但是这些年来来他店里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见过他们的剑,此刻觉得都没有这位小客官的剑那般气派。
掌柜的意识到此人可能是某个修真世家的弟子,顿时打消了准备宰他一顿的想法。
他立刻为江逢准备了一间上好客房,还亲自为江逢领路。
江逢到了房间门口,看着掌柜为他推开了门,心道此人未免过分狗腿了些。不过江逢也挺吃这套,毕竟是个人都好面子,而掌柜的举动只差没将江逢的面子捧上天去了。
他心里满意,便从袖乾坤中摸了一颗玉石,他也不晓得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但是原主的小金库里有几十颗,他便顺了几颗出来。
“给你。”他将玉石丢进掌柜的怀里,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进屋关了房门。
门外的掌柜的痴傻地捏着珠白的玉石,牙齿都在打颤:“这…鲛人泪啊!”
可遇不可求、价值千两的鲛人泪就被这小少爷一高兴这么赏了!这已经不是少爷了,这是位大爷啊!
掌柜的讨了巧,这几日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江逢,生怕这位大爷冷了或者饿了,操心程度都要让江逢怀疑原主是不是这人的亲爹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衣食父母也是父母啊!
江逢在九洲城玩了几日,切身领会了此地的风土人情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提了两坛碎琼酒进门,见掌柜的坐在柜台里头打算盘,他眸子提溜一转,勾起唇瓣朝柜台走去。
“掌柜的,买了两坛酒,给你。”
可怜的掌柜的,已经对江逢是个出手阔绰的大爷的印象根深蒂固了,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俨然被他抛掷脑后。
他眉开眼笑地接了酒,这可是金玉满堂的名酿,作为九洲城最大的酒楼,金玉满堂中的名酿不计其数,但唯一一个让人愿意不远万里赶来就为了喝上一坛的,还得是碎琼酒。
江逢见对方得了好处,便慢悠悠的扯出了正题:“掌柜的,你们城里是不是有位叫楚渭昭的小公子?”
“少城主嘛!九洲城人人皆知!”掌柜的笑道,“少城主模样生得好,待人也温顿,倒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情许之人哟。”
啊…民众呼声很高嘛,只能说楚渭昭没疯之前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所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期那种疯批样啊。
江逢自认为他如今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可以更好的养老,也没有刻意想要去阻止楚渭昭黑化,只希望对方如果以后还是走到书中那一步了,也能念着自己一点好,不要那么肆意妄为的虐自己。
“那你知道他平日会去城里的哪些地方吗?”
掌柜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客官,您这话的意思是?”
完了,江逢心道不好,他还是有些着急了,再不编个像样的理由恐怕会被掌柜的当成不怀好意之人。
他刚来九洲城时,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刻意将面容变得像个年轻少年模样。
此刻少年郎好像心意呼之欲出,有些赧然地挠了挠脸颊:“不瞒掌柜的,我仰慕楚少侠很久了,我瞒着家里从北陆而来,为的就是见一见楚少侠。”
掌柜的一挑眉,继而了然地笑了,他拍了拍江逢的肩,心说不愧是我们的少城主,魅力之大竟可男女通吃。
当今世人求自在,无论修真界还是凡尘,同性相恋早已见怪不怪。掌柜的自然是误会了江逢话里的意思,他甚至有些欣慰地朝江逢身后指了指:“小客官,我们少城主就在那儿呢。”
?
江逢背脊一僵,顺着掌柜所指的方向看去——大厅角落里坐着一个少年,他身边围着四个高大的侍卫,因为角度原因,江逢进来时并没有看到,而此刻,空旷的大厅中,少年闻声望来,正好与江逢对视。
他甚至还朝着江逢温和一笑。
好似干了啥坏事被抓包了一般的江逢立刻将头转了回来,怎么会这样!楚渭昭不是很受欢迎吗?为什么他出来了身边没有几十个追崇者围着!
很显然,现代的偶像与粉丝文化深深荼毒了江逢的思想。
掌柜的也看出了江逢的窘迫,便为其好心解释道:“之前确实有少城主出门街上便水泄不通的情况,但是少城主宅心仁厚,担心老幼妇孺会在推搡中受伤,便勒令不准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天呐,正能量偶像!
他还未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的耳语:“这位小兄弟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了见在下?”
江逢一惊,心想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了!他这几天见九洲城中民风淳朴,没有什么凶恶之人,便渐渐放下了警惕,因此也没有将五感的探知度放到最大。
他一转身,便撞进楚渭昭一双带笑的眸子中。
楚渭昭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面上不动声色,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熨帖人心:“小兄弟俊俏无双,气宇非凡,能让你如此牵挂,也是在下的荣幸。”
“来者皆是客,既然小兄弟远从北陆而来,那在下定不能怠慢了你。随我一同,带小兄弟去尝尝我们城中的特色。”
楚渭昭热情得有些古怪,他不由分说得搂过江逢的肩,还未等人反应,就将人带出了客栈。
江逢心里的诧异在楚渭昭带起进了一处偏巷子后变成了茫然,你家城里的特色是把人撸到小巷子里堵着?
小巷中安静异常,也没有过路人,楚渭昭此刻卸下方才温和的假面,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少年,他开口话语冰冷,与江逢所见的判若两人:“说吧,你来九洲城有何目的。”
“仰慕…”
江逢话还未说完,眼前刀光一闪,只见楚渭昭抽出身边护卫的长刀,气定神闲的开口:“我劝你说实话,这几日城中的暗卫观察了你,说你除了每日没头没脑的花钱,就没干些其他的。今日我便亲自来看看,你说你打北陆来,可话里却没有北陆的口音,还捏造了个看似最天衣无缝的理由企图蒙骗我城中子民…”
他尾音拉长,眯眸时寒光如凌冽刀锋一般:“你究竟有何歹心!”
江逢到底是低估了这位未来的大反派,他的城府甚至比许多年长之人都要深了几分。
被拆穿的江逢也不装了,他退去身上的化形术法现出真容。
楚渭昭一滞,竟下意识放下了刀。
眼前的青年好似从天上来的,清冷绝尘的眉眼间看不到一丝尘气,可他朝自己一笑时,楚渭昭心中便油然而生出一种这种瑰宝理应属于自己的错觉。
他生来便享受着追星捧月的生活,每个人都告诉他,作为九洲城少城主受人追捧是理所应当的,奈何父亲严厉,告诫他做人要敦厚纯善、德才兼备,这样才不愧于城中百姓。
这些年他装乖都装习惯了,险些以为自己是真的是懂事的少城主了。
可今日见到这人,他才发觉自己心里是有欲望的。
甚至可以激起内心最深处的疯狂。
“我是断空山六长老江逢,”江逢本着既然要诱拐就要和颜悦色的装好人这一原则,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我见你根骨奇佳,特地从断空山而来,为的就是收你为徒。”
他虽是笑着的,但原主这么多年的趾高气昂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因此哪怕是这番话,也好像在说——本座都这般纡尊降贵了,你小子还不赶紧谢谢我的恩德。
只是,事实证明只要一个人生得足够好看,哪怕你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与对方说话,对方也只觉得你在同他调情。
楚渭昭听着,只觉得仙人还是少经了凡尘事,端着高岭之花的身份,让人只想将他坠入泥泞之中。
他扯开唇瓣,笑容带了三分促狭,眼底的恶劣却要涌出来了。
“能得仙长垂怜,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我生来愚钝,恐怕需要仙长多费些心思了。”
江逢一愣,就这么简单?他都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了,怎么这个少城主这么好骗啊?
“仙长?”楚渭昭见江逢许久不出声,以为对方要改变主意了。他眸色一暗,心说若是这人改了主意,他到时候再去同父亲说自己想拜于江逢门下便好了。
江逢回了神,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好骗”的楚渭昭,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到时候同城主说一声,过几日你便随我去断空山走个拜师仪式吧。”
他本还想说,修道之路艰苦,须得摒弃山下身份,无论你是皇子还是少爷,都要学会吃苦。
可转念想到自己屋中尽显奢靡的陈设,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是,多谢师尊。”楚渭昭改口极快,他将长刀还给了侍卫,并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师尊你是第一次来九洲城吗?可需要弟子领你逛逛?”
江逢自然求之不得,应了声好后便先行出了巷子。
而楚渭昭在他身后,目光幽深,好像盯上了自己猎物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