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师回来了
卫怀音合上花名册,重重拍到案上,“派人去找!”
“是!”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卫怀音带着册子,抬步走回房内,半倚在轩窗下的塌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继续翻开花名册。
约摸过了一刻钟,卫怀音听见动静,抬眸叫外头的人进来。
陈淮进来,道:“小姐,按您吩咐,故意放走他后,为了不让他起疑,咱们的人在西大街上与他搏斗一番后才让他逃脱,不过,他走之前……将小姐从将军府带回来的十坛酒都喝光了,眼下正醉醺醺地躺在将军府门前的老槐树上。”
还真是有意思。
“盯紧了,我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简单,咱们的人伤得怎么样?”
“小姐放心,兄弟们只受些轻伤,盯梢的也都是武艺最高强的几个,不会被他轻易察觉。”
卫怀音点点头,“你去库房支些银子,再取一些上好的药分下去。”
“是,多谢小姐。”
昨个儿卫怀音一夜未眠,今日又奔波半响儿,看册子眼的皮愈发沉重,歪着身子睡着了。
不多时,卫怀音被外头的叩门声吵醒。
“小姐,是奴婢,杳儿。”
“进来吧。”
卫怀音睡眼惺松地坐起身,望见镜中自己钗横鬓乱,风鬟雾鬓,索性抬手将头上珠翠钗环一股脑都取下来。
杳儿推门进屋,在锦屏处止步,“小姐,陈侍卫叫奴婢来回禀小姐,太师回府了。”
“爹爹回来了?爹爹这么晚回来?现在是什么时辰?”
“没错,小姐,太师刚刚进府,现在是酉时一刻了,太师似是有急事,回来就去了书房,太师还将大理寺卿裴大人也喊了过来,裴大人现下已经在拥雪堂庭院了。”
大理寺卿裴子霄都来了,看来爹爹的确有要事处理。
可再重要的事,也没她的事重要。
卫怀音将铜镜揣到怀里,翻身下床,冲出屋子。
杳儿怔愣片刻,提着灯笼追出去,在卫怀音身后喊道:“哎——小姐,还没梳头。”
梳什么头,头都快掉了!
卫怀音脚下生风,一路穿廊过桥,朝父亲居住的拥雪堂奔去。
拥雪堂庭院内,卫珒一身紫袍立在庭院中,挺直如松,龙章凤姿,衬得院中魏紫牡丹也黯然失色。
只是卫太师的脸色并不似他的姿貌一样好看。
“哦?如今大理寺仁慈到要更名为大理寺庙了?”
卫太师抬眼瞅了瞅颤颤巍巍的大理寺卿裴大人。
裴子霄额头直冒汗,他得了卫太师邀他进府喝茶的信儿,明知是鸿门宴,却也不敢耽误,当即就出了门,一路上惶恐不安,不知道究竟哪件事儿得罪了太师。
他现下才忖度出来,卫太师是对幽州巡抚罢官的处置不满意。
“幽州巡抚的确该死,只是……”
裴子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珒打断。
“只是他是梁王的女婿,裴大人就格外网开一面,法外容情?”
卫太师怒斥,“幽州水患,韩林之贪污赈灾银三万两!百姓怨声载道,遍野饿殍载道,更有甚者,易子相食!你堂堂大理寺卿瞻前顾后,长袖善舞,只是罢官?我看裴大人合该也去一趟幽州体验一番民生疾苦,或许回来就知道怎么判了!”
裴子霄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深深弯腰行了一礼。
“太师,太师,臣知道该怎样做了。”
卫太师冷冷瞥着他,眼角余光里闪过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卫珒挥了挥手,示意裴子霄赶紧走人。
卫怀音从假山里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爹。
“慢着些,慢着些。”
卫太师忙上前几步,生怕卫怀音多跑这几步路就会摔着碰着。
卫怀音扑进卫太师的怀里,眼泪霎时直流。
这一刻,卫怀音觉得无比真实,无比安心。
“爹爹,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卫太师一扫刚才的凌然怒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笑道:“爹当然在,爹只是出了趟远门,磬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不哭了。”
磬磬是卫怀音的小字。
铜镜里,她爹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不是噩梦。”卫怀音摇头,止不住哭泣。
卫太师抬手替女儿拭泪。
“磬磬这是怎么了?”
泪水绵绵如雨落,叫卫太师有些手足无措。
卫怀音一向恣意,鲜少如此。
卫太师觉得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整颗心心都被揪起来。
“爹不过是去幽州几日,怎么就成这样了?难不成这京城里竟然还有敢欺负我女儿的人?是谁?不论是谁,爹都弄死他!”
“爹,叫暗卫都退下吧。”
卫怀音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随即敛住哭声,抬袖擦了擦脸。
卫太师抬眼看向院落各处。
登时,几个暗卫如惊鸟一般“嗖”一声飞远。
卫怀音掏出天机镜递给父亲。
“爹,这个铜镜是我娘的吗?”
卫太师结果铜镜的手微颤,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铜镜,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爹没见过,但你娘爱俏,什么东西都要精巧好看的,这个你娘多半看不上,不会用。”
卫太师说话时,眼神温柔缱眷,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爹,这铜镜是我昨日在一间茶馆中遇见的说书人给的,他说这是我娘的,也许他说谎了,可不管他是何意图,可这镜子里的东西,我相信是做不了假的。”
“镜子里的东西?”卫太师举起铜镜打量,却只从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卫怀音迫不及待想接着往下说,又怕父亲接受不了,突然话头一转:“爹,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卫太师愣了愣,摇头,“爹不知道,但爹希望有。”
如果没有,他怎会时常梦到她。
如果有,这么多年,雪音怎么从来没来看看他和磬磬。
可还是怨他吗?
“要是真有就好了,这样就算爹有一天死了,也会和你娘一起保护磬磬。”
卫怀音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定了定说道:“磬磬在京城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树敌无数,爹爹你要是死了,我被人欺负怎么办?”
卫怀音接着,没头没尾又说道:“表叔打了胜仗,外忧已解,可亓朝最大的病根是内患,如今政局腐败,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其中多有李邺的纵容。爹爹,一定比我看得更清楚的。”
最后卫怀音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爹爹,我想做皇帝。”
卫怀音没指望她爹能一口答应。
不成想,卫太师在短暂的怔愣后,给出了答复。
“好,爹造反,你上位!”
“爹不是没想过,你自小与李邺一处教养,爹教他的东西,你都会,爹没教他的东西,你也会,磬磬的天资比起李邺,只多不少,皇帝他能做得,我的女儿也能做得,还会比他做得好。”
卫怀音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爹早就有这种想法?
想想也是。
这些年,她得罪的人尽是天潢贵胄,可爹爹从未要她收敛。
如今他们是怕她,躲着她,可大厦将倾的那一天,哪个不想将她踩进泥里。
卫家又只有她一个子孙,没了父亲,她又有何人可以依附。
所以,卫太师若想在百年之后,保全自己的女儿,就要她站得高高的。
高到别人连仰望都怕折断脖颈。
只能心甘情愿将头埋到最低处。
所以,父亲很早就打算让她坐上那个位置了吧。
所以,从小安排她与李邺一起读书骑射。
所以,其实李邺才是她的伴读。
所以,所以。
卫怀音混乱了。
总之,父亲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或许也已经付诸于行动了。
只不过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落得铜镜中满盘皆输的下场。
可既然给了她窥见天机的机会,这次她就绝不能输。
“但天下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也绝非儿戏,要守护天下子民,让他们安居乐业,磬磬,你有信心做到吗?”
卫怀音坚定地点点头,“我能。”
“不愧是爹和娘的女儿。”卫太师摸了摸女儿的头,“现在能告诉爹为什么哭了吗?”
“爹爹,女儿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但都是真的。”
卫怀音望向铜镜,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震悚,很难叫人相信。
更何况如今铜镜里空空无也,只是个普通镜子,唯一的佐证也没有了。
“爹爹,你不要再吃陵游开得药了,女儿叫人看过了,那药里加了过量的醉心花,吃久了会精神恍惚,还会失智,陵游这人真是忘恩负义!也许一开始被爹爹救下,就是他设的局,蓄意接近。他背后之人大概是李邺,我怕打草惊蛇,并未声张,我已派人盯住了陵游,往后爹爹喝药时,悄悄换成这张方子。”
卫怀音将白日慈姑开的药方递给父亲。
卫太师寒光一瞥,“难怪爹总觉得精神大不如从前,还时常出现幻听。”
“爹爹,这个方子,你一定要喝上半年,好好调养。”
卫怀音担忧地看向父亲。
卫太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磬磬放心,爹没什么大碍,就按你说的,先留着陵游,连根拔起,一切有爹爹在,别担心。”
卫怀音点点头。
“昨日,我在将军府酒窖抓住了一个人,声称自己是云嘉长公主的义子,爹爹知可有此事?”
“倒是听你表叔来信提起过,说他原是云嘉长公主婢女与马夫私通生下儿子,父母亲都被处死了,长公主见他可怜,才收做义子。不过,这都是云嘉长公主的一面之词。”
“爹爹,这个人还要好好查一查,是马脚总会漏出来,咱们府中也要好好整顿一番,都交给我吧,爹爹。”
卫太师将一枚印章放到卫怀音手上,“这些府兵都是精锐,在外头做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卫怀音攥紧印章,她明白这些府兵可不是一般的府兵,而是父亲亲自挑选,亲自操练,自幼在府中长大的死士,陈淮就是出身于此。
父亲对她是实打实的支持。
不是同她开玩笑。
几乎在卫怀音接过印章的同一时刻,林家医馆被一行兵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