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胎里带
“锁家?”
马西风眼神急闪了一下。
吴友德闷哼一声,没搭理他,却像是自言自语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活了这些年,敢情都活在狗身上了。”
“喝多了吧?”万奇问。
吴友德看向他,面色一寒:
“还他妈给我装蒜!我们认识多久了?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
“老吴……”
“你别说话了!”
吴友德指着门口上铺:“活人变纸人,你什么反应?!”
跟着指向脑门上贴着纸符的马兰:“活人这样了,你也不怕?!”
“小万!我看出你经历非同一般人!可真是要拿我当朋友、拿我当人!你不该藏着掖着这么些事儿!你什么都不怵啊?那他妈能是一般人吗?”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浑身颤抖,万奇心下也感愧疚。
沉默片刻,掏出烟盒,抖了下,递过去。
“抽不惯!”吴友德压根不接。
自顾把烟叼在嘴上,点着后浅浅抽了一口,万奇才缓缓道:
“老吴哥,我错了。”
“你拿话当糖使呢?!好使吗?!”
吴友德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冲他伸出两根手指。
万奇赶忙把自己才抽了一口的烟,恭恭敬敬地安插在他俩手指头中间儿。
“你别怪我气性大……”
吴友德一边抽烟,一边开启了‘妇道人家模式’,这一絮叨,就有点停不住的意思了。
“我什么情况都跟你说……”
“你别管我喝不喝酒,我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我是不是诚心认你这个兄弟……”
“我连蹲苦窑的事、怎么被陷害的,都跟你说了……”
“我是不是不止一回说过,你哥哥我有手能耐?”
“这能耐我一般不用,用上了,那……特么的肯定是出事了!你真以为我吹牛皮呢?”
“今天,是不是用上了?”
“是!你是出了事、得病了、脑瓜子出问题了……我陪你去见过那个大长腿的美女医生,我知道!”
“可我今天也看出来了,就这一会儿出的这几件事,就说明你跟我不尽不实不交心!”
“你一直没跟我透底,你有事瞒着我!而且我肯定,你跟那个姓冷的美女大夫,也有些话没说!是不是?!”
“老哥…别激动。”马西风劝道。
“你别拦着我!”吴友德一把搡开他,“铁皮疤瘌、槐木帮,名声很好啊?什么特么的东西,在爷看来……”
“哥,别说了。”万奇不得不打断他。
吴友德倒是给他面子,硬是把后边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地左右看了看,随即指向马兰:
“别动那纸符。一个时辰后,她应该就没事了。”
“边吃边说吧。”万奇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
表面再淡定,心里也波澜难平。
这趟差事,怎么就这么腻味人呢?
头两天行程还算顺利,可到了这绿皮火车上,这才多久工夫?
怎么就出了这么多妖蛾子呢?
老吴倒是没大事,也就是酒劲返上来,意气用事,把对自己的怀疑直说了出来。
毕竟,‘活人变纸人’‘马兰诈尸’这样的事,普通人乍一看见,都得吓得三激灵四嗷叫的。
而万奇对此的反应,真有点太不同寻常。
吴友德,是个很有点意思的人。
一喝就多,沾酒就醉。
可是,只要‘愣醒’过来,有菜就着,不大口喝只小酌小抿,他能用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跟你喝上三天三夜!
马西风虽然年轻,却也是经过事的人。
听出万奇三捧几说断了话茬,于是说道:
“一截槐木十二分,只伤世间不良人;
千疮百孔还能活,只一下才去黄泉!”
“知道你们的规矩!”
老吴一手捏着纸杯,一手夹着烟,含混不清道:
“就是胡子!
槐木帮,唯一特别的,是你们的祖师爷定下规矩,帮中人,不许用铁刃。
所以,代表你们身份的,也就是你们干活的家伙事,多是一截满布尖刺的老槐木枝。
那东西……呵,真要动了杀心,什么玩意儿不能伤人啊?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不良人……
你自己善良吗?
你当我猜不出来?
他万奇、万能表是轻易管闲事的人?
不能够!
你鼻子怎么歪了、肿了?
是他打的吧?
你对他动歪心思了吧?
是瞅上他那两万块钱了吧?
我靠,才两万块钱,现在的江湖,都是下三滥的江湖了吗……”
“哥,你能少说两句吗?!”
看着马西风一阵红一阵绿的脸,万奇直拍后脑瓜子。
马西风倒是还能把持得住,而且脑瓜子不算慢,只尴尬一阵,跟着便诚恳地向老吴问道:
“老哥,我妹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友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酒杯在手不断片儿。
旁人说什么问什么,他肯定能准确无误地接上茬。
“她身子骨是胎里带的弱吧?”
“胎里带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老天爷注定地,不让她多操劳!”
“你,你们家,你们爹妈,是不是让她练功夫了?”
“那特么叫逆天而行!”
“看着是壮了,实际底子更毁了。落下了病根,就是隔三差五地发羊癫疯吧?”
“是是是!”马西风迅速地看了万奇一眼,又再转向吴友德,“老哥哥,她……”
“甭说了。已然这样了,你让她停‘武’,她死得快;你不让她停,继续之前的状态,也就最多……最多活到我这个年纪吧。”
“咚!”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传来。
三双眼睛同时看去,就见本来坐在下铺上的马兰,身子猛地向后挺得笔直。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且过猛,后脑勺竟一下撞在了墙上。
“糟糕!”
吴友德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弹了起来。
冲到跟前,一手按住马兰小腹;
另一只手,却是三指并拢,按压在了她前额的纸符上。
“不对!”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万奇问,同时检视马兰后脑勺,万幸,没伤得多厉害。
吴友德眼珠急转,霎时间,仿佛之前的醉意已然凭空消散:
“她身子骨,底子太虚,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刚才上她身的,应该就是之前,那个‘纸人美妞’!
纸人本身不能动弹,要不是脏东西作妖,我也……也不能把它看成个美妞……”
“你的意思是——纸人露馅儿了!纸人身上的‘脏东西’,转附着到了她身上,对不对?”
万奇沉声问道。
“呃!”
吴友德打了个酒嗝,“是……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