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王爷
这一睡,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吃过午饭,和容照打过招呼,梨沫便带着阿峪出门了。
一直没有林山的消息,她想,可以趁着机会多出去走走,找一找。
出府时,容照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些银两,路过一家药铺,梨沫抬脚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出来时包里多了一包药。
喧闹的大街上,不时有官兵来来往往,像是在找什么人。
街旁的店铺换了又换,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梨沫带着小阿峪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傍晚时分路过一条偏僻的窄巷口,看见两名虬髯大汉正在殴打一名少年,那少年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毫无还击之力。
阴暗的角落里每天都有阴暗的事在发生,但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梨沫从街边拖了根棍子,带着小阿峪冲了过去:“官差大人,人在这呢,你们快过来!”
可那两名大汉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相视一笑,便砸吧着嘴放开那人,淫笑着就要上前来抓她。
梨沫强压着心里的害怕,握紧了手中棍子乱挥一气,加上小阿峪的疯狂撕咬,一时间倒也没叫他们得了逞。
梨沫的这顿乱棍,初时是有效的,不过也就只是让对方吃了几棍子,局面便压倒性的反转,一名大汉掐着梨沫的脖子,轻松将她举起来摔在地上,暴怒着抽出短刀就要砍了她。
突然间,一股强大的气息扑压过来,大汉一的刀悬在了梨沫头顶半尺高的地方,硬生生停下,这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变化来得太快,两名大汉周身直冒寒气,腾腾杀气迎面袭来,隐藏的对手太过强大,逼得他们不得不落荒而逃。
远处房顶上,一道影子笼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影子冷眼看着巷子里发生的一切,目光从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移开,锁定那只四脚抓地的小白狐。
这两人逃得蹊跷,梨沫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在地上呆坐了很久,慢慢向地上的人爬过去,把人背了起来。
少年浑身是伤,血肉模糊,梨沫背着他在巷子里迷了路,越走越偏僻,像是遇上了鬼打墙,驮着这人走了大半夜,最后力竭,倒在了路边。
还是后半夜巡逻的沈铎遇上了,把人给带回去的。
梨沫救的那人是上善小王爷,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冥极小王爷。
这小王爷,小时候生过病,长大了还像个小孩子,偷跑出去玩,被坏人抓了也不稀奇。
沈铎找到那两名大汉时,俩人已经醉死在街头,死得透透的了。
太医说小王爷已无大碍,多调养些时日就好了,梨沫不信,明明昨天看起来都要死了,那太医耐着性子说:“王爷确实伤重但并无致命处,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虚弱,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太医走后,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和一只小狐狸,她,小王爷,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是个护卫,一身黑衣,背着一把四尺长剑,剑鞘上刻满了看不懂的图文,一看即非凡物。
“帅哥,既然你家王爷没事了,我就回去了”,昨夜一夜未归,容府的人应该急坏了。
谁知这人长臂一横,挡住她的去路,像拔地而起的一道人墙,说话没有温度:“请姑娘待王爷醒过来再走,我们会派人去姑娘家里知会”。
梨沫试着推了一下那只手臂,纹丝不动,便知惹不起,悻悻地退回,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无聊地数着小王爷身上缠着的布条。
躺着的小王爷很高,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瘦,全身上下布满伤痕,尤以脸上为重,太医说看着吓人,但都不致命,反正梨沫是持怀疑态度的。
自己昨夜是怎么背动他的?她归结于吃了那样多的血晶后跟着容六晨练的原因。
梨沫惯喜欢趴在窗边,摸着阿峪的头,望着窗外,这几日天天都是这样的状态,外头海棠花开得正艳,被雨水洗过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王府里的下人曾来回报说,已经向容府报过平安了。
记得当时问她家在何处时,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整日在容家呆着,也未曾有人告诉她家主是谁,具体地址是什么,她只能说门前有棵金色风铃木的容家,没想到王爷府里的人竟能找得到。
那门前的风铃木上挂着一簇簇金色的花朵,风一吹过就会发出低低的浅吟声,很是动听,联想到那日看见的鸢尾花小院,她想,那里曾经一定住着一位美丽聪慧的女主人。
梨沫叹息一声,走出房间,踱到海棠花下,一簇簇花朵明媚娇艳,花瓣上有水珠滚落,梨沫伸手接住,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身后有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很轻。
梨沫回头,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衫,迎着阳光向她走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稚气,虽面上伤痕纵横斑驳,只看那完美的下颚曲线,便知曾经是何等俊美的容颜。
男子腿很长,几步便跨上前来,盯着她双眼发亮,“他们说是你救了我?”
“应该是”。
“我叫冥极,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个阳光明媚的男孩,与前几日奄奄一息的样子天差万别。
“梨沫”。
“哪个梨沫?”
“梨花的梨,泡沫的沫”。
“梨沫……梨沫,谢谢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这个……”
她想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求回报的,嘴里却说:“你想怎么报答我?”
“你跟我来”,男孩将她带到一间书房,博物架上有一只木雕小老虎,他在老虎头上按了按,立即出现一间密室。
男孩拉着她进了密室,指着满屋的宝物,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的,你喜欢什么随便拿”。
梨沫看着他豪气干云的样子,笑着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怕我把你的宝贝都偷走了吗?”
少年奇怪的看着她,“只要你喜欢,自取便是,为何要偷?”
梨沫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难过,多纯良的孩子,笑得那么天真,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毁容了吧?
“好,那我就选一个最喜欢的”。
冥极比自己得了宝物还开心,一样一样的给她介绍。
“就这个吧”,梨沫待他滔滔不绝的讲完,从玉脂般的手掌中接过拳头大小的珠子,“我喜欢这个”。
“你也喜欢这个吗?我也喜欢这个的,这个就给你吧,我还有很多这样的珠子,这个是最大的”,冥极说:“你站着别动,等我一下”。
冥极关上密室的门,又灭了灯,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手里的珠子发出蓝色的光,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给他俩的轮廓镀上一层幽蓝的薄光。
突然,冥极捂着心口弯下身子,表情有些痛苦,梨沫慌忙上前扶着他去找太医。
太医说小王爷大概是扯到伤口了。
他身上本就伤痕累累,并未完全康复,不适合下地行走,还需卧床休息数日,可冥极哪能乖乖呆在床上呢 ,太医一走就拉着梨沫的衣袖下地来。
梨沫哄他回床上躺下休息,他撇着嘴说:“等我睡着了,是不是你就走了,不陪我玩了?”
梨沫失笑道:“我总是要回家的啊”。
冥极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抬头睁大眼睛兴奋地说:“要不我把你讨过来吧?”
然后就将一旁的流砂唤过来,问他应该怎么做。
流砂说多给点银子大概就成了,再不然使点手段威逼利诱总是可以的。
冥极和流砂就给多少银子,使什么手段,怎么威逼利诱讨论了起来,还把当初去容府捎信的家仆唤了过来,问了些具体情况,那十分上心的模样,把梨沫这个‘侍寝丫头’当事人都给逗笑了。
那家仆言语中认定梨沫是容府主人的侍寝丫头,这样的认知就代表了容府人的认知,可不就是侍寝丫头么。
冥极和流砂讨论得认真,梨沫打断道:“不必如此麻烦,想让我留在这里,跟我说就行”。
最终,双方商定,梨沫留下来,只负责陪小王爷玩,其他的不管,小王爷每天给梨沫一两银子,日付,吃住小王爷负责,双方属于自由合约关系,都可以单方面结束合约,但需提前告知。
她需要钱,她需要和这个世界建立各种关系。
小王爷的性子有些微妙,说是小孩子吧,可他有时候又特智慧,说是成年人嘛,孩子气又重了些,但有时候他又正常得很,总之一言难尽,无法一概而论,时好时坏,说不清楚。
前面几天的日子,考虑到冥极要养伤,梨沫多半是在屋子里陪他玩的,五子棋来打了个头,被人家围棋高手反杀吊打,惨不忍睹,又换成了斗地主,被贴了满脑袋的纸条还不算完,那张脸几乎就成了小王爷日日乱写乱画的‘草稿纸’。
临睡前,冥极还会缠着她讲那些新奇的故事,通常是讲故事的人把自己给讲睡着了,听故事的人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第二天醒来,她还准在自己床上。
梨沫整日跟在小王爷身边,碰见过一些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找各种借口往小王爷屋里跑,有意无意的引诱,可那小王爷小孩心性,不解风情,通常那些丫头们是怀揣希望羞答答地来,满含委屈眼泪巴巴地去。
这小王爷虽说如今脸给毁了,但那挺拔颀长的身形在那,光是那身材就够人垂涎的了,还不要说他那王爷的身份,在这个地方,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们要是攀上了,也就相当于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至少衣食是无忧的。
和这些年轻小丫头们截然相反,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嘴里闲言碎语最多,梨沫好几次听见有人在谈论:“那般模样,不如死了痛快”。
这小王爷十分贪玩,喜欢到处跑,倒也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
大夫把最好的药都给用上了,冥极脸上的伤疤总是淡不去,还是那么狰狞,可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都好了,神经大条如梨沫,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脸上的伤用了永久留疤的药。
曾经她想把血晶拿出来送给他,如今是连想都不敢想了,只是费了心思给他设计了一张面具。
面具做好戴上的时候,梨沫狠狠惊艳了一把,妖孽的身材,神秘的脸,咧着嘴笑时,露着一口大白牙,又欲又纯,直叫人神魂颠倒。
冥极喜欢去外面玩,梨沫也乐得陪他到处走走。
那天他们去潍城郊外爬山,在山间河里摸鱼玩水时,梨沫不慎掉进水中,待得一旁升火等待烤鱼的流砂赶过来时,湍急的河水已经把人冲远了。
河水湍急,梨沫沉入水中时,已经昏了头,依稀感觉有条鱼咬了她一口,还在那伤口处吸她的血,不久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还是河边,但地方已经不是那个地方,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想来是上岸以后还昏睡了许久,胳膊上有个小伤口,已经被冥极包扎过了,大约是石头划破的。
救她上岸的是那玩疯了的小王爷,小王爷抱怨她太沉,差点没捞起来,还说以为她醒不过来了,救上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没有了。
梨沫当即决定教小王爷急救。
全世界不会游泳的就只有她,教会身边的人急救知识,等于是在救自己,刻不容缓!
到了人工呼吸时,想起他府上那些铩羽而归的小丫头,梨沫怕他排斥,解释道:“这个不同,这是救人的法子,可不是她们那意思”。
“哪里不同?她们是什么意思?”
梨沫满头黑线,说:“这个是为了救人,不得不为之,她们那个可能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虽然都要密切接触,但是目的不一样,方式也不一样,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小王爷半信半疑,平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说:“那你来吧,就都试一试好了”。
梨沫示范了两次,问他明白没有,小王爷安静地回想了一阵,说:“没什么不同,两次都一样的”。
梨沫无语,不然人工呼吸每吹一口气都要换个方式?
梨沫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哪一次那些小丫头是成功了的,大概他还没有尝试过,于是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小王爷说:“十九岁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加冠了”。
果然算是成年男人了,梨沫提醒自己得收敛点,不能单纯当他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