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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悬崖之下

万丈悬崖下,茂密的草丛里躺着两个人,生死不明。

日头西斜,不知名的鸟儿飞来了又飞走,飞走了再飞来,躺在上面那人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咕隆了一句:“妈,别戳脸,让我再睡会儿”。

这人迷糊了一会儿,倒回去,磕痛了鼻梁,撑起身揉了揉鼻子,那不知名的鸟儿,在这人身上又啄了一口,确定这人是活的,方才飞走。

这人吃痛,醒了。

手掌之下有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一身黑衣破破烂烂,透着斑斑血迹,满脸擦伤,看起来十分狼狈,正躺在草丛里人事不省。

梨沫晕了好大一阵,终于想起来了,她送完话本子往回走,路过一段偏僻的小巷子,被这人撞翻在地,有人追着他砍,连累了自己差点人头落地。

那些蒙面人见着她上来就砍,这人去而复返拉了她一把,才堪堪躲开一刀,她被这人拖着夺路狂奔,七弯八绕,最后逃到了一座断山下,断山高耸入云,对着他们的这一面光秃秃的,爬不上去。

她不熟悉地况,这人和那群蒙面人缠斗时,她不慎滑向了断山旁边的悬崖,抓住藤蔓挂在了悬崖上。

对方人多,其中一蒙面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刀,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奔赴黄泉之时,“叮”一声响,一颗石子打在大刀上,将那刀锋弹了出去,身下这人拽着她跳了崖。

还有气,梨沫撤回探在这人鼻翼下的手指,此人脸上到处都是擦伤,看不清面貌,他原也是蒙着面的,滚落的过程中,那面巾早不知道掉哪去了。

除了脸上的伤,身上还有好多深浅不一的伤口,所幸都不太严重,再看自己,前面能看见的地方,几乎没受伤,只是后背有些痛,下落时这人护着她,她只伤着了后背。

她深知,此时应该离开这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些人就追上来,可这人一直没醒,梨沫又搬不动他,于是从自己身上撕了些布条,洗干净晾干,给这人包扎了伤口,就坐在那里干等。

一直等到了天黑,这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夜风习习,不时传出几声野兽啼叫,这种情况下不适合点火,梨沫捡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被她当做了护身武器。

断山脚下,悬崖之上。

一行蒙面人寻出好几里地都没找着下去的路,这横断山最不缺的就是悬崖绝壁,从这掉下去,多半有死无生,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容许有下落不明这种情况存在。

所以,这一行蒙面人又回到梨沫二人从悬崖上掉落的地方,抽出腰上挂着的飞爪百链,飞身跳下悬崖的同时,掷出飞爪钉入崖壁。

悬崖下,梨沫有些困,但她不敢睡,可她又觉得一个人醒着实在太煎熬,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地上昏迷的人说话,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废话说完,就开始讲故事,仿佛一停下来,就是世界末日。

口干舌燥之后,没有水,梨沫不得不停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的人发呆。

阿岘现在还不能下地,在轮椅上也只能行出一小段距离,他现在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发现阿岘的那座横断山和这次的断山,都是光秃秃的,大约是同一座山。

这崖,深不见底,为什么自己摔下来却没什么事?即便是现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也没有性命之忧?

以她的认知,这样的高度掉下来,是会当场毙命的。

突然,梨沫心口就疼起来,老杏树后头那山也很高,当时她和林山隔得不远,既然爆炸时把她炸过来了,那林山有可能也给炸了过来。

林山,你掉哪儿去了?

来这一个多月,还没有机会回到落下来那地方去找找看,也不知道那地方具体在什么位置?当时逃得蹊跷,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家府邸,唯一的识别就是那株老杏树。

刚来这那会,整日头昏,这会儿也是,晕着晕着,人就趴在黑衣男子身上睡着了。

“当地时间八月十五日,乔国边境克里小镇发生特大地震,震级不明,专家正在进一步检测中,地震引发地下天然气连环爆炸…..”

电视屏幕上正在回放国际新闻特别报道。

在这之前,屏幕上播放的是梨沫喜欢看的综艺节目,爸妈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看到搞笑的地方,都笑了,笑着笑着,他俩又哭了,默默地流着眼泪,看上去难过极了,而自己坐在沙发上毫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无动于衷的神情让梨沫十分难受。

梨沫伸手,想擦干爸妈的眼泪,可她的手穿过他们的脸颊,根本碰不到他们。

是了,自己现在在做梦呢。

梨沫重新闭上眼睛,这次一定要做个关于爸妈的好梦。

再睁开眼时,一家三口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除了三人身上的衣服换了,屏幕上仍然回放着国际新闻特别报道。

“截止当地时间今天上午十点,能够确认的死亡人数已高达2834人,其中我国遇难人员184人,均为游客,不能确认的遇难人员遗骸众多,正在妥善处理中。目前为止,现场暂未发现幸存者……”

“当地时间今天下午15点25分,我国搜救小分队于受灾现场发现迄今为止的第二名幸存者,为我国女性游客……”

新闻上的画面一片狼藉,已经看不出小镇原有的样子,地上到处都是白色袋子包住的遇难人员,不同国家的搜救人员、医生正各自忙碌着,时不时能见着打了马赛克的血腥场面,那是遇难人员的残肢碎肉。

梨沫从来没见过爸爸哭,而此时,爸爸正捂着脸,肩头剧烈地抖动着,一旁的妈妈,早就泣不成声,抱着自己直抹眼泪。

“爸爸,妈妈,我没死……”

胳膊伸过去,仍旧是从爸妈身上一穿而过,但她好像抱着了什么东西,怀里的感觉十分真实,“妈妈,你女儿没死,就在你面前呢,你看看我啊”。

电视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距离八月十五日乔国边境克里小镇特大地震灾害,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二天,六名幸存者伤情稳定,已被接回各自的国家,现场的救援工作仍在继续……”

崖谷下雾气重,夜里寒凉,梨沫下意识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妈妈,你和爸爸好好活着,我没死呢”。

第二天清晨,梨沫在鸟语花香中醒来后,趴着没动,昨晚那梦太真实了,直到现在,那悲伤难过的情绪都还没散尽。

“姑娘……”

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响起,惊散了满腔情绪,梨沫从男子身上迅速起开,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他的衣襟,遮住那露在外面的胸膛,“你醒了?”

这人在梨沫刚睡着的时候就醒了,奈何她抱得太紧,梦里呜呜咽咽,就没忍心弄开她。

这人自称容六,名字大概是随便编的,能引来别人追杀,自是不便透露真名,所以梨沫入乡随俗,自称林大,随妈妈姓。

容六摔坏了腿,行动不便,梨沫用树叶收集了一些晨露,又跑去摘了些野果回来,有好多果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见那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在吃,便知道没有毒,可以食用。

吃饱喝足,梨沫当起了人形拐杖,搀扶着容六离开此地,这地方他俩呆了这样久,已经十分危险,在容六的指导下,两人边走边掩藏踪迹,到了一个树木茂密的小河边,才停下来为梨沫处理伤口。

梨沫虽为一身男装,但滚落之时两人贴得那样近,容六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伤在背部,多有不便,但特殊情况,不必拘泥,容六小心帮梨沫把背上的伤口清理干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抖上药粉,在梨沫的尖叫声中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梨沫道了谢,问他瓶子里装的什么药,容六说:“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止痛,化脓去污,兼有润肤生肌之功效,这样的小伤口我是不用的”。

都伤成那样了,比她严重了不知多少,还说是小伤口。梨沫说:“你脸上有很多擦伤,我帮你上点药吧?”

“不用”,润肤生肌,用在面上的伤口上正合适,容六却拒绝了,“这药金贵得很,能省则省”。

梨沫了然,他怕是不想让自己看了他的容貌。

容六能被人追杀,又不愿意别人看了他的容貌,识趣地,就该告辞离开,可这地方梨沫一点也不熟,后头还有人想杀他们,确切来说是想要杀他,但之前的情形已经很清楚,那些人也绝不会留她的活口,况且自己又一点武力值都没有,只能厚着脸皮跟着容六。

整整一天过去,后头一点追踪的痕迹都没有,他们在原地呆了那么久,不应该呀,梨沫想大概是悬崖太高,那些人下不来。

到了晚上,容六生了火堆,半夜里,梨沫依然害怕得睡不着,时常疑神疑鬼地把容六叫醒,说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还能指出具体位置,容六被她弄得烦不胜烦,又不好对一个弱女子发火,随便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就照着她说的位置打了过去。

还真打出了实响声。

梨沫搀着容六走过去,东张西望了一阵,没看见东西,问:“跑了?”

一根枯枝落在草丛里,枝干上头嵌着一颗小石子,正是容六打出去的那颗,容六指着地上那根枯枝,“躺那了,还怕的话,捡来烧了吧”。

梨沫疑惑,就这玩意儿?

那枯枝架在火堆上,燃得‘噼啪’作响,与寻常柴禾并无两样,梨沫想,是自己太紧张了,有些疑神疑鬼。

崖谷之下,风景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要找到路出去。

容六腿伤未好,梨沫搀着他赶路,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会儿,饿了梨沫就去找点野果,有时候容六会用石子打些野味,等梨沫捡回来交给他打理干净,再被梨沫烤成肉串,日子过得倒还惬意。

那些追踪他们的人一点踪迹都没有,一次都没出现过,连他们自己都像是迷了路找不到来时的路,更遑论那些杀手。

白天赶路,除了体力差点,梨沫的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省心又好用。

到了晚上就有点麻烦了,她总害怕,要么拽着容六的衣袖,要么直接拽着容六,很是依赖他,常常睡前隔着半米远,睡醒后就各种姿势窝在容六身上了。

容六想着,我一个大男人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害点臊吗?

通常容六委婉提醒后,她会把睡前的距离扩大到两米,可第二天醒来还是在他身上窝着。

两米啊,为什么还是这样?总不至于叫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山野林求生吧?

不能!

所以她想,挨着睡一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这只是单纯的信任和依赖,瞧瞧大家这半身不遂,邋里邋遢的模样,这只能叫做共患难,相依为命,不涉及男女之防,关键那颗害怕的心要怎么来安抚?谁考虑过它的感受?

当然,她也就这么想想,内心还是有些疑惑和不解的,这种信任和依赖来得毫无缘由,又来得理所当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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