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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您不知道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吗？
林霜霜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在平静无波的湖面炸开，一石激起千层浪。
虽然人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英雄不问出处，赞颂各项职业都是平等值得尊敬的，但还是有不少人将刻板印象发挥到极致。
比如眼高于顶的林霜霜，比如一些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
在他们眼中无论是管家还是保姆，都是呼来喝去下人的身份，亦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班里几个人望向黎洛的眼神瞬间变了。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不到半天的时间，关于黎洛的谣言就如野草般疯长。
有人说他是从乡下贫困地区来的，从小吃糠咽菜长大；有人说不说话的原因其实因为他是个哑巴，小的时候高烧吃错了药，连精神都有些问题；还有人说他其实根本没怎么上过学，一直在煤窑当矿工所以才这么黑……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之间，黎洛成为了高二学生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只要他出现在众人眼中，轻蔑、鄙夷，同情、怜悯，诸多耐人寻味的目光如潮水般涌来，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似是要将他逼得喘不过气。
反观身处舆论中心的当事人，却事不关己一般泰然自若，仿佛他们议论的另有其人，与他毫无干系。
消息闭塞的隋然是在某天中午和黎洛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他的餐盘中明明是一荤两素的正常搭配，却硬是被套上“穷酸”、“贫困”的字眼”。
隋然瞥了好几眼周围坐在他们身旁的几个同学，他们噤了声，却并未掩饰眼中流露出的同情。
面对周遭的议论，黎洛视若无睹，他只是低下头快速地吃完午饭，然后站起身扬长而去。
“看到没，那么多饭，他全吃了。”
“真可怜，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能理解，谁叫咱们食堂的饭量大实惠呢。”
按照隋然之前的人设，她本不应该插手这些闲事，但那些自我感动的话语听得她实在刺耳。
于是，隋然站起身用不大不小刚刚好的音量，慢条斯理地说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连幼儿园小朋友都懂，‘光盘行动’亦是国家由上至下提倡的节约活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什么都不懂也可以闭嘴，别出来丢人现眼，秀自己的低智商。”
“你什么意思，说谁呢！”对面的女生拍桌即起。
“说谁，谁心里有数。好心劝一句，别隔着门缝看人，小心夹着手。”隋然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女生餐盘中剩了大半的绿叶菜，挑眉道：“下周开始学校便会将午餐浪费的情况计入流动红旗的评比中，你不在乎钱没关系，但总不能拖班级后腿吧？”
“隋然，你……”女生涨红了脸，愤怒地指着隋然的鼻子。
隋然轻轻掰过她的手指，无辜地耸了耸肩；“哦对了，猪肉的脂肪含量在25%-30%，建议你还是少吃点红烧肉，否则下个月体检的时候你的体脂率就要和猪一样高了。”
“热心市民”隋然真诚建议完，便迈着轻松的步伐转身离开食堂。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大规模的谣言还在继续发酵。
黎洛的在校生活像是被一支狗仔队监视一般，他们无孔不入，任何举动都能被无限放大、误解、传播。
就连老师们也被这样大规模的谣言惊动了。
英语课上，人美心善的英语老师特意点黎洛站起来朗读课文，像是给予他力破谣言的机会，然而少年不过是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位仗着自己家世不错的男生吊儿郎当地开口道：“老师，您不知道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吗？何苦为难残疾人同学呢？小心人家去残联维权！”
寂静的课堂被他打破，不少同学笑出了声。
“安静！”英语老师颇为硬气地制止了他，转而柔声地安抚黎洛，“黎同学不要紧张，尽情地发挥，读错也不要紧。”
黎洛还是没有说话。
望着少年那道孤傲倔强的背影，隋然有些于心不忍。
“Pumas are large, cat-liked……”在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中，隋然用标准的伦敦腔朗读完了课文，随后她向老师恳切地说道，“老师，黎同学初来乍到不是很熟悉课文，还请您多给他时间准备准备。”
说完，隋然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或许英语老师也意识到自己的方式反而给黎洛带来了困扰，她只好一边夸赞隋然流利的英语朗读，一边示意黎洛坐下。
黎洛板正着身姿坐了下去，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隋然隐约感觉到少年在坐下之际，身体向她一侧偏了半分，带着凉意的的余光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中午食堂“隋大小姐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新闻已经不胫而走，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录下了女孩霸气侧漏的画面。
身为事件主角的黎洛自然也没能逃过消息的轰炸。
没有人不喜欢被袒护，尤其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再冷血无情的人都会为之动容。
但是少年没有。
他默默收回打探女孩的余光，内心毫无起伏。
转眼到了放学的时间。
隋然放学后约了数学老师答疑，本想示意黎洛先走。
结果她在少年的课桌上看到一片狼藉，撕破皮的课本，揉得皱皱巴巴的作业本，甚至内页还涂上了不少黑疙瘩。
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恶劣的事情，滔天的怒意在隋然的体内熊熊燃烧，她环顾四周，带着凉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谁做的？”
周边的座位上传来男生阵阵笑声，随着隋然的目光扫过去时瞬间敛去笑脸正襟危坐。
“走，我带你去找老师！”隋然拿起黎洛的课本就要往外走。
少年身形未动，瞥了一眼风风火火的少女，然后沉默地从她的手中抽回课本，利索地收拾好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丢给隋然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从头至尾，那双墨黑的眼睛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反抗，唯有平静如水的淡漠。
“隋然，你们家那哑巴可真够瘆人的，说不定书本就是他自己撕的，想引起你的注意力。”说话吊郎当的是李怀阳。
此人臭名昭著在外，风评很差。
隋然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她从窗口望去，正好看到黎洛离去的身影。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两旁是玩闹并行的其他学生，更显得他孤寂与寥落，颇有几分落魄世家公子的风范，遗世独立却又睥睨群雄。
她猜不到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她能从他冷若冰霜的眼中感受到，那是一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之后的悲怆和人间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