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初遇蘇悅的地方,我再次背起行囊,卻突然意識到一件尷尬的事情,我剛出生就被重安舅舅帶上青雲,十八年未曾下山。
“那什麼,老金,我…不知道路…”我面紅耳赤地說道。
這回輪到金大少白楞我了。
“我靠,忘了這茬了。”金大少抓耳撓腮,這荒山野嶺的,去哪找個人問路去。
金大少說著又灌了一口酒,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到他手中的酒壺,突然有了主意。
“老金,你不是總偷摸溜下山喝酒嗎?咱們先去那裡,找人問問。”我覺得這主意可行。
“也只能這麼辦了,就是不知道要繞多遠的路。”金大少搓了搓手,把酒壺收起。
此時蘇悅突然說話了。
“陳陽哥哥,你家是哪裡?”蘇悅睜大眼睛問道。
我晃了晃腦袋,只記得當年我剛出世時,朦朦朧朧間聽到有人說村裡出妖怪了,說什麼古窯村要完了,對,好像是叫古窯村。
“古窯村?”蘇悅低著頭,仔細搜索著這個名字。
不多一會兒,蘇悅突然說道,在她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餓了好多天的肚子,到處奔波尋找食物,好像去過一個叫古窯村的地方,還差點被人抓住扒了皮做成肉乾。
“陳陽哥哥,如果真是古窯村的話,我可以帶你過去。”蘇悅點著頭,確定她記得路。
我和金大少一下精神抖擻,就說吧,有因必有果,這不福報就來了,雖然只是帶個路。
於是,在十八年後中元節的第二天,我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刻陽光正暖,一行三人,二人一妖,走在同一條路上,此時若是遇到同門,非驚掉了下巴不可。
自古以來,人,妖,鬼三界便是勢如水火,每一方勢力都想一家獨大,掌控人間秩序,而傳說在這三界之上仍有二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即所謂神魔二界,但那也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修道之人終極一生都想參悟天道,據傳可羽化成神,位列仙班,與天同壽,也傳言有一些邪修的旁門左道,妄圖逃過天機,最終成了魔道中人,但無論哪一種,都是超脫的存在。
一路上,蘇悅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一樣,問東問西,我無心陪她玩耍,此刻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到外公外婆身邊。倒是咱們可愛的金大少,絲毫不嫌麻煩,蘇悅問什麼,他都能說出個道道來,時不時戲精附體,連說帶比劃,逗得蘇悅哈哈大笑,已然忘記了金大少拿桃木劍刺傷她,拿八卦鏡燒她的時候了。
我看著金大少,真是無可奈何,剛剛還說要不管人家,任由其自生自滅,這會兒倒好,得,成了香餑餑了。
兩人嬉笑間,時間也在一點一滴地過去,遠遠地我已經可以望見一座村落,此時正值中午,家家戶戶都冒起了炊煙,隨風飄散,陽光照耀下,蔚藍的天空中點綴上片片薄雲。
我加快腳步,只想趕快回到家中。
但就在此時,一旁正在嬉笑打鬧的蘇悅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隨即表情莊重地望了一眼遠處的村落。
“怎麼了?”我頓覺不妙,蘇悅是妖,對周圍事物的感知力比常人要高出不少,倉促之間能讓她如此注重的事,定非小事。
“陳陽哥哥,古窯村…有妖氣。”蘇悅眉頭緊鎖。
金大少聞言立刻取出八卦鏡,輕聲問道。
“在哪裡?”
蘇悅仰了仰頭,伸手指向遠處,正是古窯村的方向。
金大少從身後取出一柄漆紅桃木劍,劍身此刻也在顫動,連同手中八卦鏡,都在強烈的日光中閃出點點星光。
“恐怕,不只有妖氣啊!”金大少掏出一張黃符在劍身上抹了一下,頃刻之間黃符便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還有鬼氣,甚至比妖氣還要濃郁不少。”我應和著金大少。
金大少一愣,隨後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我感到深深的不安,一個絲毫不起眼的小山村,怎會同時聚集如此濃郁的鬼氣和妖氣,到底是為了什麼?!
顧不上多想,我一路狂奔,十八年了,我朝思夜想要回的家,此時已陷入重重危險之中。
我不敢停頓,也忘記了勞累,一直跑到臨近村口的地方,才猛然停下了腳步。
金大少和蘇悅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
“陳陽,怎麼回事?”金大少喘著粗氣問道,同時也警惕地環顧著四周。
“陳陽哥哥…”
我此刻卻彷彿進入了另外一片時空,眼前的古窯村,此刻已成了一堆破磚爛瓦,從村口到村尾,到處都是發臭腐爛的屍體,蒼蠅烏鴉滿天飛,我看到一間熟悉的屋子,屋中有兩位老人被吊在房樑上,血紅的舌頭自口中伸出,誇張地垂到了胸前,此時正瞪大著雙眼凝視著我…是…外公和外婆…
我再也受不了了,拔腿便向村內衝去!
迎面走來一人,我躲避不及,一頭撞了個滿懷。
“哎吆…這誰家的娃子!”
我頭都沒抬,身子只是略微停頓,便立刻就要向前跑去。
剛跑兩步,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轉過身來!
這聲音,好耳熟!
我盯著眼前的男人,努力蒐集著腦海中的記憶,此人身材幹瘦卻又魁梧,滿臉絡腮鬍須,面容方方正正,兩條手臂黝黑,青筋暴露,手中結滿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勞作所致,聲音中氣十足。而且,此人眉宇之間竟和重安舅舅有些相似,雖兩鬢之間添了些許白髮,略顯蒼老了些,但身板剛硬,一身浩然正氣猶存!
我腦海中浮現出一人,那是我在孃的肚子裡就曾聽到過的聲音,陳振海,是他,沒錯!
只是這一晃十八年,想必他早也忘記了我的容貌!
男子見我緊盯著他一言不發,下意識地上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這娃子,怕不是大中午的撞邪了,這也沒發燒啊。”男子喃喃自語。
我心中只覺一陣酸楚,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終於再次見到了親人!兩行熱淚隨即順著眼眶湧出,我不能自已,一把抱住了他,緊緊鑽入懷中,痛哭起來。
金大少和蘇悅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了。
男子看著二人,又低頭看了下緊緊抱住他不撒手的我,面露疑惑,似乎在想這娃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振海舅舅,我是陽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