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懷將塞到二嬸子嘴裡的襪子取出來,“二嬸子,吳哥回來了,你有什麼事情直接找他吧。”
二嬸子想罵幾句,可看到吳建才,她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建才啊,你這婆娘怎麼回事啊,把我綁在這屋不說,還把襪子塞我嘴裡,我連飯都沒吃。”
吳建才沒有說話,走到床邊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二嬸子。
孟心懷見這場面僵著,覺得氣氛不妙,拉起吳野便往外走:“你叔的親戚,就讓你叔自己處理吧。對了,你叔買了白菜回來,我去炒菜,你也一塊過來。”
吳野默默低著頭,跟在孟心懷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廚房,孟心懷將廚房門關上,想隔絕吳建才和二嬸子的聊天。
“她說了,我是吳建才的親生兒子。”背後,吳野突然開口。
洗菜的水聲戛然而止,孟心懷伸手關掉水龍頭,轉過身來看著吳野。
他微微彎腰,雙手撐在自己膝蓋上,跟少年視線平齊:“對,她是這麼說的。還說你之前被寄養在鄉下,跟著吳建國,媽媽去世得很早。”
“她沒死。”吳野的聲音低沉,卻帶著股令人不安的平靜,“她只是跑了。我出生沒多久,她就跑了。”
廚房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水槽裡未關嚴的水滴聲,帶著單調的滴答迴響。
老人們常說,小孩三歲之前記不得什麼事。
可吳野清晰地記得自己那時還很小,那個女人還留在爺爺奶奶家裡,走不出那個院子。
有一天,爺爺奶奶都出去幹農活了,院子裡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那個女人輕輕蹲下身,溫柔地對他說道:“野子,媽媽去一趟地裡,很快就回來,你不要哭也不要鬧。”
吳野那時連話都說不利索,卻意外地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點點頭,沒哭也沒鬧,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院門口。
他心裡明白,她這次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吳建國得知這個消息後,一肚子火,質問吳野為什麼一個人待在院子裡都不哭。
吳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是隱約覺得,那女人離開也是應該的,她不屬於這裡。
後來,吳建國開始帶著他生活。
可吳建國生性暴躁,一喝了酒就抄起皮帶抽人;爺爺奶奶看不過去,心疼這個孫子,將他接到了自己身邊。
鄉下的日子雖然清苦,可卻有明亮的陽光和碧綠的田野。
可好景不長,上天似乎覺得他不配擁有快樂。
兩年後,爺爺奶奶相繼離世,他只能跟著腿腳不便的吳建國過日子。
吳建國行動不便,家裡的飯菜、衣物清洗,全落在年幼的吳野身上。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皮帶抽打的聲音和哭喊聲成了家常便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吳建國沒多久就死了。
死了的當天晚上,有一個自稱是他小叔的人把他接走了,小叔在城裡,娶了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嬸嬸,他不知道為什麼小叔不喜歡自己,但是嬸嬸對自己很好,來的當天送了自己一個雪花球歡迎自己。
可是,二嬸子來了。
“吳野是吳建才的兒子!”
“他一直都在騙你!”
“吳野的媽媽是吳建國的婆娘!”
幾句話,徹底把江柔壓垮了。
看著耷拉小臉的吳野,孟心懷有些心疼。
“跑了啊。”孟心懷聽到吳野這麼一說心裡反而鬆了口氣,“大人的事情,你不該操心,你現在該做的就是我把飯做了,你多吃幾碗。”
吳野沒想到孟心懷會這樣講,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那天他放學回家,就聽到了樓下姚紅說孟心懷來路不明,這讓自己想起了突然離開的那個女人,他猶豫片刻說道,“那你……”
“暫時跑不了。”孟心懷揉了一把吳野頭,“該剪頭了,吳野,頭髮太長了。”
屋內的臥室依舊昏暗,孟心懷的房間本就燈光不足,此刻打在吳建才的臉上,留下陰影,讓人看著心裡直發毛。
“建才,我……你把我放了,我現在就走,以後再也不來了。”二嬸子嚥了口唾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家最近急用錢,才跑過來找你。”
“呵。”吳建才冷笑了一聲,“江柔死的時候,我就說了,下次再見到你,你就別回老家了。想留在城裡?可以,那就永遠待在這兒吧。”
“吳建才!殺人是犯法的,要坐牢的!”二嬸子喊了一聲,聲音裡透著驚恐,可隨即就沒了動靜。
孟心懷心頭一緊,臥室裡傳來的“咚咚咚”聲讓他神經繃得更緊。
沒過多久,吳建才從房間裡拖出一個空調紙箱,神色冷漠。
孟心懷見狀,趕忙打岔:“吳哥,飯菜馬上就好了……要不然……”
“我出去一趟,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吳建才說完,也不多解釋,推著那隻紙箱就走。
“好。”等門“砰”地關上,孟心懷立刻衝進自己臥室。
幸好,房裡沒有什麼血跡或命案的痕跡,只是地上有二嬸子掙扎時掉下的幾根頭髮。
他鬆了口氣,用抹布小心收拾乾淨,透過窗戶瞧見吳建才已經把那紙箱搬上面包車。
現在正是吃完飯的點兒,大夥正聚在家裡說說閒話,沒人會注意外面發生了什麼。
孟心懷心裡一個激靈,正好趁這個時候跑!
“吳野,我們逃。”他話音落下,吳野就去收拾書包。
“別拿那些東西了。”孟心懷攔住他,“你先去敲姚紅家的門,一定要確認王保華也在,看到他們倆都在後再大喊,‘我要找王叔修水管,吳建才不在家!一定要強調吳建才不在家!”
“好。”吳野沒有廢話,撒腿就往樓下跑。
過了一會兒,樓外果然傳來吵鬧聲。
孟心懷把這段時間省下的早飯錢摸出來,裝進衣兜,拉著吳野就出了門。
剛走到居民樓門口,就碰上了正要出門的張叔。
樓道里的光線昏暗,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盪。
樓上姚紅和王保華的爭吵聲逐漸消散下去,孟心懷現在手心裡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