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家嶺和唐家山兩個隊的中間,就是瑤家灣,兩個組隔山相望,雞犬相聞,也就兩里路,申二狗走得快,路上遇到人,也沒有和他打招呼的,畢竟家庭成分擺在那裡,沒有誰會願意在放電影的時候被叫上去帶著尖尖帽,當成放電影前的一個彩頭,被人取笑批鬥。
兩里路,走下來也不過十多分鐘,唐婉在火盆邊坐著切紅苕粒,唐哲則是把紅苕粒掛在魚鉤上,見到申二狗來,忙叫他坐下先烤火。
山上放了許多魚鉤,家裡只剩下二十多個,申二狗坐下後,問:“唐哥,我現在做什麼?”
“等著吃飯。”唐哲忙著手裡的活,回答著他。
申二狗不再說話,拘謹地坐下來,眼睛盯著兄妹倆手裡的活計。
不多時,陳秋芸把飯做好了,申二狗自覺地把八仙桌搬過來,架在火盆上面,唐婉則是先給她爹端了碗飯去,出來的時候,又去廚房把飯菜端了出來。
菜不多,就只有一碗素辣椒醬,然後便是一大缽碗野雞肉。
陳秋芸也是箜的苕箜飯,不多的米飯,都給唐哲和申二狗碗裡盛了,陳秋芸和唐婉的碗裡,只有幾粒米沾在紅苕上面。
申二狗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那滿滿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飯,心裡不禁犯起嘀咕。這碗飯裡幾乎看不到幾塊紅苕,如此純粹的白米飯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望。此刻的他侷促不安地坐在桌前,遲遲不敢伸手去拿碗筷。
一旁的陳秋芸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溫柔地笑著說道:“二狗啊,別客氣,趕緊吃吧!就跟在自個兒家裡一樣,隨意些。”
聽到這話,申二狗心中不由得苦笑一聲,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他家是個什麼鳥樣子,整個八家堰大隊怕是無人不知曉,一年到頭也難得有幾回能揭開鍋的時候,全家人拼死拼活掙下的那些工分,也僅僅只夠換回些許粗糧勉強填飽肚子罷了,至於這香噴噴的白米飯,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餚。
這時,唐哲默默地從自己碗裡分出一部分白米飯給妹妹唐婉和母親,然後轉頭看向申二狗鼓勵道:“二狗兄弟,快點兒吃呀!只有吃飽了才有足夠的力氣幹活兒,咱們今晚可還有不少重活兒要幹呢。”
得到唐哲的鼓舞后,申二狗這才緩緩地伸出手端起飯碗,但還是顯得有些拘謹,只見他先用筷子小心翼翼地蘸了一點兒辣椒醬放進嘴裡,又刨了一小口飯。
看到申二狗拘謹的樣子,唐哲又拿起勺子從菜缽裡舀出滿滿的一勺野雞肉放到他的碗裡,並關切地囑咐道:“多吃點菜,不然光吃米飯可不頂事兒,得沾點兒油水,這樣待會兒幹活兒時才能有使不完的力氣!”
申二狗自己都不記得多久沒有吃過肉了,那種香味,是他抵禦不了的,只是一直強忍著,不想讓唐哲一家看他的笑話,更不想讓別人認為他吃得太多而不再請他幹活。
見唐哲把肉舀在他的碗裡,說了聲謝謝。
唐哲坐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位置上,然後用一種充滿自信與豪邁的語氣說道:“這算得了什麼呀,只要你真心願意埋頭苦幹,將來咱們每天都能夠吃到香噴噴的肉呢。”
聽到這話,對方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忍不住驚呼道:“天天吃?”要知道,在如今這個年頭裡,別說是天天吃肉了,哪怕是那些被公認為最懂得勤儉持家、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家庭,能夠做到每過個十天半個月才品嚐一次肉食,那都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生活水平啦。
這時,站在一旁的唐婉眼見著他如此懷疑的模樣,連忙開口幫腔道:“我哥哥的本事可大著呢!”
“嗯!”申紅軍點了一下頭,表示認同,緊接著便不再多說什麼,而是直接端起碗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等到一頓飯結束之後,唐哲起身走到角落裡,找出了一副挑籮筐以及兩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而他自己,則是動作利落地背上了一隻揹簍,準備妥當後,兩人就這樣一同踏出了家門。
申二狗始終沉默不語地緊緊跟在眾人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不小心說錯話或者做錯事惹得唐哲不高興,這一天他吃了兩頓飽飯,還吃了一頓野雞肉,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過得這麼奢侈過。
不再捱餓的感覺,比什麼都強。
越是這樣想,他越不想失去眼前這種生活,也越來越小心謹慎,做每一件事情都小心翼翼。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松樹林,唐哲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著申紅軍吩咐道:“你先把籮筐放置在路邊吧,然後帶上這兩個麻袋就行。”
申紅軍依言照做,將籮筐輕輕擱在了路旁,好奇地問道:“唐哥,難不成您在這裡居然還有一座專門用來燒製木炭的窯洞嗎?”
松樹的紋理通常都比較稀疏,按照當地人的說法,這種紋理太過疏鬆的樹木被稱作“泡木”。而這樣的木材並不適合拿來燒製成炭,因為它們不但燃燒時所產生的火力相對較小,而且還特別不經燒,往往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原本還紅彤彤、熾熱無比的一塊炭火轉眼間就會化為一堆毫無用處的白色灰燼。
除了山外面那些幾乎沒有樹的大隊外,他們靠山的這些人家,誰也不願意用這種樹來燒炭。
最好的要數青槓樹,然後是九把斧和六股筋這些“鐵樹”。
唐哲則是故作神秘地說:“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跟著唐哲在松樹林裡走了沒有多遠,就來到了他下陷阱的地方,這林子裡竹雞是一群一群的,小的一群二三十隻,大一的群都有上百隻,一到春天,就會到莊稼地裡刨食剛種下去的種子,農民對這種動物是恨之入骨,卻又拿它們無可奈何。
看到唐哲一隻只的取下獵物,申二狗眼睛瞪得老大:“唐哥,發財啦,這麼多,可以吃好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