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上午還沒停。
唐梟戴上狗皮帽子,穿戴整齊又要去買書。
來到一進大院,就見牡丹披著兔毛大氅,俏生生站在雪地裡,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話說這丫頭是真好看,肌膚像是剝了皮的雞蛋在麵粉裡打了個滾,再輕輕一抹,就化作了冬日裡一束溫柔的晨光,溫暖而不刺眼,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這犢子看直了眼。
牡丹問:“看啥呢?”
“沒、沒啥,你壞肚子了?”
牡丹臉紅了,用力跺了下腳:“人家……人家也想去街裡逛逛……”
“哦——?”唐梟拉長了聲調,帶著一絲疑問和竊喜,轉念才發現語氣不對,連忙打住,笑嘻嘻道:“走吧,一會兒我請你去吃燒麥!”
兩個人往門口走,門房裡的護院二黑跑了出來,咧著大嘴喊了聲梟哥,隨後賊眉鼠眼地瞅牡丹。
“癟犢子玩意兒,瞅啥呀?開門!”唐梟笑罵起來。
二黑憋著曖昧的笑,連忙開門。
走出百花樓,對面賣麥芽糖的小子招手喊:“梟哥,來塊糖吃?”
唐梟也不知道他叫啥,拱著手感謝。
兩個人剛要往南三道街拐,迎面走來兩個中年婦女,裹得像山上的熊瞎子一樣,腳步匆匆。
一個喊:“小唐,死冷寒天地,嘎哈去呀?”
另一個親親熱熱地叫了聲梟哥,還直勾勾看了牡丹兩眼。
唐梟連忙應聲,走進衚衕,摸了摸臉問:“哥這麼出名了嗎?”
牡丹笑道:“那晚雖說你捅傷了那麼多人,街坊四鄰畢竟沒看到,可昨天抓了黃四兒,除了禍害,整個桃花巷誰人不識君?”
好一個誰人不識君!
這就叫有心栽樹樹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唐梟開心起來,又想起當時陳衛熊介紹過自己,這才是關鍵。
過來個賣糖葫蘆的,他連忙攔下:“大哥,來兩串糖葫蘆,沒籽兒吧?”
“呦,是梟哥,沒籽兒,摳得賊乾淨!”中年人停下腳,放下了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說。
唐梟摘下了兩串大紅山楂的糖葫蘆,中年人說啥不要錢,他還是硬塞給了一張5角老頭票。
“多了多了!”中年人手足無措。
唐梟擺了擺手:“下次再送我兩串!”
“嗯吶!”
兩個人咬著糖葫蘆走了,迎著雪,說說笑笑。
“問個問題唄!”唐梟一臉神秘。
“問唄!”
“昨天黃四兒沒看著啥吧?”
牡丹站住了,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眼圈越來越紅……
唐梟真沒什麼和年輕姑娘打交道的經驗,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慌忙作揖,賠禮道歉:“別別別,我沒別的意思,真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想知道……不是,不想知道……不好奇,真不好奇……”
牡丹原本眼淚都快下來了,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又‘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走吧,不生氣!”
“真不生氣?”唐梟歪著腦袋看她,真想抽自己一下,這該死的好奇心。
“我一個婊子,看就看到了唄,生啥氣?”
“你看看,還是生氣了,以後不能這麼說自己……”
唐梟岔開了話題,畢竟才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牡丹很快恢復了常態,東瞅瞅西看看,對什麼都好奇。
一家商號專賣筆墨紙硯,唐梟買了一些,又買了幾本書。
出門後,牡丹才驚訝地問他:“梟哥,你識字?”
“嗯,小時候跟家裡人學的。”
“你真厲害!”
“以後我教你?”
“真的嗎?”
唐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砰!
心臟小鹿一樣胡亂蹦躂,蹦躂的這犢子心猿意馬,連忙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嗯吶,隨時去我那兒學,我屋賊暖和,小火炕燒的也熱……”
說到這兒,他連忙打住了。
教人家認字而已,怎麼就拐到炕上去了呢?
牡丹應該沒聽出來什麼,開心地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兩個人沿著正陽大街往東走,逛了同記、大羅新、公合利、阜合昶、同發隆……零零碎碎買了些日用品,多數都是唐梟搶著付的錢。
眼瞅著快中午了,他又請牡丹去了位於南十六道街的小世界,這是傅家甸最早經營溜炒菜的回民館之一。
要了兩屜羊肉燒麥,還有一盤扒肉條和兩碗羊雜湯。
吃得渾身大汗,十分過癮。
回去的路上,遇到兩夥人在打群架,也不知道是因為啥,手指頭都飛出好遠,行人紛紛躲避,唐梟拉著牡丹連忙進了小衚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進了大院,牡丹美目流轉,說了聲謝謝梟哥就回去了。
望著豐滿高挑的背影,這犢子站在雪地裡嚥了好幾下口水才往後院走,推門進屋,就見昨晚沒回來睡的陳衛熊正盤腿坐在炕上,卷著旱菸。
唐梟拍打幾下肩膀上的雪,扔給了他兩盒老巴奪。
“呦,能抽上梟哥的煙,不容易呀!”
唐梟齜牙一笑:“別扯犢子!”
陳大茶壺皮笑肉不笑:“聽說勾搭走一個?乾沒幹上啊?”
“我艹,二黑這張破嘴,咋和棉褲腰似的呢?”
“老實交代!”
“幹個屁,死冷寒天下著雪,不凍屁股啊?”
陳衛熊正色起來:“兄弟,哥哥我只提醒你一次,三姐最煩的就是吃窩邊草!院子裡這些丫頭確實不錯,可如果你碰了,哥哥我就難做人了,明白嗎?”
其實不至於,三姐那邊也不是不好交代,就是不想他陷進溫柔鄉,沒了鬥志。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唐梟不耐煩起來,脫鞋上了炕,“奶奶的,太他媽冷了,腳都凍麻了!”
第二天,中午剛吃完飯,牡丹就過來了,還帶著碟點心。
陳衛熊不在,和三姐在庫房盤點。
唐梟吃了兩塊點心,開始認真教她認字,一絲不苟。
爐火很旺,牡丹脫了大衣和棉外套,只穿著棉布小衫和長褲。
唐梟看直了眼。
這丫頭身材是真好,腰細得像狗脖子似的,兩隻手就能掐得過來。
上面洶湧澎湃,下面像個超大號桃子,再往下兩條腿筆直細長,湊近後一股異香直往鼻子裡鑽。
“梟哥?!”牡丹嚇了一跳,“你、你鼻子出血了!”
“啊?!”唐梟這才發現,一個鼻孔流了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淡黃色的草紙上。
他連忙一把捂住,甕聲甕氣道:“沒事兒,沒事兒,天冷,乾的……”
牡丹慌忙去找手巾,遞給他後又連忙拿盆打來涼水,說用水拍拍額頭,一會兒就好了。
唐梟只好照辦,心想你走了馬上就能好。
想歸想,可他沒說,因為捨不得,真捨不得。
1月4日,傅家甸輔和茶園發生了火災,三、四兩道街都倒了黴,燒燬了房屋600餘間,報紙上說,損失約有百萬元,摺合俄洋70多萬盧布。
正是寒冬,大街上好多流離失所的人。
唐梟每次出去都不忍多看,兜裡為數不多的錢也都送了出去。
不知怎麼搞的,百花樓好多姑娘知道了梟哥在教牡丹識字,於是紛紛去找三姐,希望也能學學。
就這樣,一進大院的戲園子成了臨時教室,百花樓的護院領班兼職成了先生,沒有工資。
不過沒持續多久,一時新鮮的姑娘們陸續撤了,只剩下了淡雅的百合,身材火辣的牡丹和小妖精似的茉莉。
最喜歡的姑娘都留下了,某人很欣慰。
三個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不是有意無意地用胸擦一下唐先生的肩膀,就坐下以後伸出小腳丫故意去碰他的腿。
終於有一天,一本正經的唐先生在小妖精茉莉小腳丫的摩擦下,流了鼻血。
三個丫頭嘻嘻哈哈跑了出去,站在戲園子門口,茉莉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小手,百合和牡丹無奈地一人拍在上面五塊大洋。
捂著鼻子的唐先生推開門,看著飛快逃走的三個人,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抹了把鼻血,奶奶個腿兒,早晚把你們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