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時身處普安寺一方普通院落。
這片院落歸容妄真一人所有,容廣常駐寺內,容妄真在時為容妄真忙活跑腿,主子不在時,他就守院門。
普安寺乃國寺,因容妄真在這裡出家、修行,它於是一躍成為國寺,佔地頗廣香火旺盛。
也因著容妄真的緣故,本朝信佛之風大盛,小到百姓大到百官,人人開口都能說兩句佛語,個個都自詡是慈悲之人。
有慈悲之心也就算了,本朝真心行善之人也為歷朝歷代之最。
不管是隻唸佛號還是真做善事,這些事全由容妄真而起,算得上他的功勞。
容廣許是無聊怕了,許是天生話多。
此時見到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言無雙,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就沒有個話止的時候。
他極其自豪於自己的主子,直把容妄真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真跟再世菩薩一樣。
言無雙也愛聽他說這些,偶爾插話兩句,又引得容廣講個不停。
大嬸終究在山上待不住。
她頂著雨回了家,她家就在山下的村子裡,往來普安寺十分方便。
眼下言無雙已經清醒,即便有大雨攔路,她仍迫不及待想回家。
於是去前頭找僧人借了蓑衣,告別了言無雙和容廣,懷惴著容妄真先前給她的五兩銀子歡天喜地回了家。
五兩銀哎~
不過是照看幾天病人,就賺了整整五兩銀子,有這五兩銀子,離他兒子娶媳婦兒又近了一步。
難怪她一刻都待不住,頂著大雨就要往家趕。
言無雙的包裹也已經找到。
原來是被大嬸拿去洗了,此刻正和她換下來的衣裳一起晾在廊下。
至於包裡的東西除了打溼的衣裳,其它的也好端端放在她住的屋子裡,只是她一時沒看到而已。
“你這裡頭是什麼?我看你護得可緊。”說罷容廣將自己的手伸出來給言無雙看:“你護在懷裡我們誰都拿不開,一拿你就湊上來咬人。”
彼時她閉著眼燒得一派糊塗,可即便這樣了,發覺到有人扯她東西時,她閉著眼張嘴就是嗷嗷一通咬,不幸就咬到了容廣。
她端詳他的手,倒是沒發現有受傷的地方,不過仍先道了歉:“對..對不住,你..你現在..可好了?”
容廣嘿嘿笑:“好了,我跑得快,沒叫你咬到。”
“那..後來…”她看自己此刻一身清爽,想必他們還是想法子制服了自己。
呃…
容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你病得受不住,直接暈了,大娘這才替你換了衣裳。”
他是個好孩子,不太習慣撒謊,尤其言無雙看人的眼神十分真誠,他更是無法騙她。
但他也不能說實情,怕她責怪。
因為是容妄真給了言無雙一下,將她敲得暈過去,這才叫他們有機會奪下她懷裡的包。
言無雙包裡除了兩套換洗衣裳,剩下就是一個貼滿了符文的罐子,罐子裡裝著她所有的寶貝。
這些符文是她祖母想出來的好法子,偶爾她們出門去縣裡、去府城的時候,就會在行李上貼黃符,這個法子很能震懾一些別有用心的壞人。
容廣他們顯然也有幾分被這個符紙嚇到,尤其她包裡還有牌位,更是叫他們不敢輕易動她的東西。
言無雙摟著罐子嘿嘿笑,在容廣好奇的打量下,打開罐子,拿手在裡面掏啊掏,掏出一粒圓溜溜的東西來。
那圓東西上包著油紙,底下杵著一根棍。
容廣不識這個東西,接過來拿在手裡使勁瞧:“這是個甚?”
玩不像玩,吃不像吃,能是個啥嘛。
“糖,吃。”她又將東西接過來,幾下剝了油紙,露出個紅色圓球來。
“糖?”
紅乎乎的可嚇人,哪裡像糖了?容廣盯著這根糖,揹著手不敢去接。
“嗯,可甜。”言無雙舉累了,直接將糖懟到他嘴裡:“快吃。”
“唔…嘿!”東西一入口,果然就十分甜、沁沁甜,都要甜到心裡去啦。
甜得容廣咧開嘴直樂:“真是糖嘿。”
怎的恁甜?
說罷又將糖塞回嘴裡使勁嘬兩口,看言無雙的眼神真跟看親人沒什麼兩樣。
他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糖!
“不吃了,回頭給我爹也嚐嚐。”
他爹就是載容妄真上山來的人,也是他發現的言無雙,送了主人上山,他轉頭又回了王府,留下兒子伺候主子。
爹嘗還不夠,他還想要一顆糖給自己主子。
這麼純粹的甜,不說他自己了,就是他主子估計都沒嘗過。
容廣還是個半大孩子,他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言無雙一下就看明白了他。
又連掏兩粒糖出來十分豪爽地塞到容廣手裡。
“都給我?你自己還有沒有?”
這種好東西,料想她也是從別人那裡討來的,怎的竟全拿出來了呢?
言無雙一副樸素村姑樣,王爺都吃不起的甜,那村姑自然更吃不起。
他以為這些糖是言無雙討來的,見她全拿出來分給自己,一下感動得稀哩嘩啦。
他將糖還給她:“你留著慢慢吃,我爹嘗一下味道就夠了。”
想到此,他又拿回來一顆:“主子救了你,他該得一根糖。”
她又將糖塞回他手裡:“都..拿去,我…我吃夠了。”
這是實話,有祖母藺女士在,言無雙就沒缺過糖吃。
不止如此,她其實也見識過許多風景、人物,吃了許多別人沒吃過的東西,也會一些別人不會的本事。
言無雙其人,除了口齒不便,她其實不比別人差什麼。
她尤其會捕捉信息,一瞬間就容廣話裡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你..家爺..喜甜?”
“嗯!”容廣一臉無知無覺迅速接話道:“這世上誰人不喜甜吶?”
也是哦,言無雙笑了。
容廣拿著糖衝她一笑:“我這就給我家爺送去。”
她點頭,讓他儘管去。
他喜滋滋跑開了,言無雙也喜滋滋心情愉快。
喜甜的爺,那合該就是她老藺家的人。
村裡人都知道,她們姓藺的最會製糖,製出來的糖純甜無比,人人都愛。
他喜甜,她會制甜,他們兩人簡直天生一對,嘿嘿嘿。。。
她兀自想得發笑,後又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捂著臉偷偷樂。
那頭容廣舉著糖歡天喜地衝進了容妄真的禪房內。
含糊不清喊道:“好甜的糖,爺你快嚐嚐。”
容妄真正在打座,見他這般魯莽地衝進來也沒有不悅。
眼神落到他手裡所謂的糖上,又看向他嘴裡露出來的棍子。
“甚的糖?”
容廣沒應,極快速地剝了油紙將糖塞到容妄真手裡:“十分十分十分地甜,爺你嚐嚐。”
此時的他滿目期待歡喜,雙眼亮晶晶一派赤誠。
容妄真淺淺一笑,接過糖先是聞了聞,確實能聞到一股甜味。
又一想到容廣說的十分十分十分甜,於是心下一動,將糖放進嘴裡。
“唔…”
果然十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