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飯,顧時夜剛好有重要軍務要出門,他跟我道別時,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路全說是要去洛寧鄰城,來回車程都要兩三個小時,想必顧時夜晚上不會回來。
晚上六點時,顧時夜打電話回來。
“我挺好的,四哥,你不用擔心。”
“嗯。”
掛了電話,熟悉的疼痛感襲來,還好我早就叫了車,提前跟翠嫂說了同學過生日,要去那裡玩。
我進了同學家的樓棟,轉身就在隔壁旅館開了房間。
疼痛感越來越明顯,我窩在床上,蜷縮著身體,嘴裡死死咬著毛巾,卻絲毫沒有減輕痛苦。
我的意志力受到了摧殘,我幾乎想用任何東西去交換片刻的安寧。
模糊的視線落在房間的窗戶上,我的腦海裡竟然升出了跳下去的想法。
也許跳下去就解脫了。
可是顧時夜呢?
他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臉一片潮溼,身上也沒有一處乾爽的地方。
然而猶如猛獸在不斷撕裂著我的每一個血管,我最終無法在承受這種痛了。
我看到了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縱身一躍。
然而我投入的是熟悉的冰冷的懷抱,從胸膛傳來的溫暖又迅速流遍我的全身。
“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從顧時夜的聲音裡聽到了深深的恐懼感。
“四哥…”
“我在…”
我的嘴唇舌頭都在忍不住顫抖,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夫人,睡吧,睡了就好了…”
可是這一次,我怎麼也睡不著,那頭猛獸好像鑽進了我的大腦,就在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時,它又會給我新的一擊。
顧時夜摟著我,他的淚水不斷落在我的脖頸,我開始乞求自己,再堅強一點吧。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體內的那頭猛獸終於消失了,我看著顧時夜,他原本墨黑色的眸子通紅通紅,臉色慘白,薄薄的唇上還有血印。
而我抓著他胳膊的地方,血淋淋五道傷口,觸目驚心。
我心中一驚,想坐起來,顧時夜卻把我摟的更緊。
“夫人,睡吧,沒事了。”
可能是太困了,我在顧時夜的安撫下進入了夢鄉。
醒來時,我已經回到顧公館,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手指上的血跡被清理乾淨。
我走到書房門口,看到顧時夜在接見客人,便不再打擾。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顧時夜都沒有再討論我的病,也許我們都心知肚明,雖然我每個月都會疼得生不如死,但是一旦到了第二天,我又生龍活虎,身體上沒有一丁點傷害。
所以這恐怕也不是一種病。
只是每一個月圓日,顧時夜便會推掉所有的工作,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
那一次我擅自跑出去,還騙他,第二天他是有生氣的。
雖然什麼事都為我做,卻基本不同我講話,他的臉上始終被陰霾覆蓋著。
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天,晚上我放學後時,終於忍不住問他:“四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就是怕你看到了擔心。”
“實際上我只要疼過了就沒事了,我怕你見到我的樣子反而會不舒服。”
“四哥,我以後不會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顧時夜抬眸,黑色的瞳孔映著我侷促的樣子。
“疼過了就好了?如果那天,我沒有找到你,沒有及時趕到,你…”
他停頓了會,眸子裡閃爍著尖銳的寒光。
“你就從樓上跳下去了,夫人,你是打算又留下我一人嗎?”
“不是…四哥,我沒有。”
顧時夜垂下了眼瞼,他站起身從書桌後走了出來,低頭盯著我。
而後,他將我緊緊摟在了懷裡,低沉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夫人,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的全部都託付給我呢?包括你的痛。”
我心頭一震,不由得將他也抱緊。
在洛寧的日子過得很快,而我在顧時夜的安排下接待了很多醫生。
就在我第十二次發病後,顧時夜打掉了翠嫂給我端來的藥。
他的周身被悲涼和寒氣籠罩著,顧公館的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我拉過他顫抖的手,將那冰涼的手掌貼在我的臉頰。
“四哥,藥不苦的,我能喝。”
良久,顧時夜對路全吩咐道:“遣散所有的醫生。”
我的心一震,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即使我知道我並沒有得病,但是這半年,我依然配合所有醫生的治療。
我知道,這是顧時夜千辛萬苦找來的,這也是他的希望。
只是,每一個月圓之夜,我仍然會痛不欲生,有幾次甚至胡言亂語,央求顧時夜了斷了我。
我的每一次發病,都在誅顧時夜的心。
而就在剛剛結束的痛苦中,我竟然掏出了顧時夜送我的手q i a n g,想自我了斷。
房間裡安靜得有些可怕,顧時夜背對著我,從窗外打進來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背上,卻仍然掩蓋不了他身上的寒冷和悲哀。
“四哥,你別這樣。”
此時,我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悲哀,我更替顧時夜悲哀。
或許,這也是我的錯。
這裡的所有人,都只是主神空間系統的npc而已,我進入了這個世界,也一樣被控制。
沒有人,可以輕輕鬆鬆地從系統那裡得到任何東西,我也不例外。
或者,這本身就只是對顧時夜的懲罰。
“夫人,找它吧!”
顧時夜轉過身,他的臉正好隱在陰影裡,我看不出他的情緒。
“誰?”
“那個讓你來到這個世界的人。”
系統!
顧時夜說的是系統,他竟然已經猜到了是它的問題。
我輕搖著頭,苦笑著:“四哥,不要,我一點事都沒有。”
不要再和系統做交易了。
不要再被他控制了。
也不要再為了我犧牲重要的東西了。
“你是想讓我看著你死在我懷裡嗎?這跟對我實施凌遲剔骨之刑有什麼區別?”
我的身體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死在顧時夜的懷裡?
這不就是他的來世嗎?
那個絕望的、悲慟的、空洞的顧時夜,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腦海。
“我可以看著你消失在我的面前,每一次我都相信你會回來,但是如果你死在我的懷裡…夫人,如果是這樣,你還能回來嗎?或者,我還能等到你回來嗎?”
顧時夜的聲線很不穩,就像在空氣中刻下斑駁筆跡。
明明是輕羽般地質地,卻讓我的心口如被刀斧亂砍般地疼痛。
最終,我答應了顧時夜。
而他仍然請來了最初對我催眠的兩個神秘人。
只是,這一次,我竟然聽到了系統的答案。
“我可以告訴你們,只要找到主控在這個世界留下的骨灰,就能夠解除詛咒。給個提示,在西大洲。”
這一次,系統沒有要任何東西。
或者,他已經要了。
西大洲,易遇。
除了他,絕不會有人會有我的骨灰。
我無法向顧時夜解釋,他卻一個字都沒有問。
在新年之後,他帶著我踏上了去西大州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