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堂之上,沸沸揚揚,議論的是九王通敵叛國之事。
楚王寒著臉壓著心中怒氣,朝臣們仍是一口一個“臣附議”,這些朝臣們當然不是為了國家安危著想,只是為了推波助瀾。
左丞相劉競看著楚王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得意。
“九王向來不參與國事,怎會有謀反之心?諸位愛卿可是在拿此事跟本王說笑?”楚王冷笑一聲,怒氣未減。
方巡庭不依不饒,上前道:“臣所言句句屬實,人證物證俱在,望王上徹查此事。”
看來他們這出戲準備的真夠齊全,楚王冷聲道:“人證?物證?”
方巡庭趕緊從懷中掏出書信,交給一旁的侍官,道:“昨夜有人夜闖方府,被臣抓獲,審問之後才知,竟有人想要嫁禍臣通敵謀反之罪,而那人也供出了自己的主謀,便是九王,臣對楚國日月之心,天地可鑑,雖然臣也不相信九王會做出此等事來,但如今人證物證俱全,望王上明鑑啊,還臣清白!”
聽著方巡庭的涕零之言,又看了看手中的書信,楚王不怒反笑,道:“方愛卿真是好運氣,竟能當場抓獲誣陷的人?實在是巧的很!”
“王上若不信,通傳昨夜闖入方府的黑衣人,前來對峙即可,那人已被臣的家裡的武侍押送到王宮門外。”方巡庭言辭懇切道。
“傳!”楚王聲色俱厲。
不一會兒,兩個家丁押著一個黑衣人來到大殿之上。
那黑衣人正是昨夜忙活著四處送信的那人。
黑衣人早已做了赴死的準備,麻利的說完供詞後,最後英勇的補充道,草民生來貧賤,今日只求以死謝罪。臨死前還站了下隊,說道,九王只是一時迷了心智,還望王上看在血緣親情的份上,饒九王不死如是等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九王的人,讓人摸不透他是明擺著在幫九王還是在害九王。
黑衣人交代完所有事便咬舌自盡了,便是了了他以死謝罪的心願。
但這事兒並不算結束,朝臣們建議,應該去搜一搜九王的尚清苑,搜出些證據來以坐實九王謀反的罪名,莫要因此冤枉了九王。
楚王聽著朝臣們的話,心裡笑了笑,本王這是正在被他們玩弄嗎?但楚王為了大局,不能太護著九王,只能配合著朝臣們演完這出戲,於是便去尚清苑搜了搜,這一搜,果然沒白搜,便把九王歸來後這半年與大燕國來往信件搜了個齊全。
楚王捏著信件,用力一揮,將所有信件往朝臣們面前一摔,道:“將九王押入天牢,等候發落!”
楚子皙坐著馬車到宮門口的時候,明明是夏日卻覺得有一股寒氣襲來,心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進了尚清苑,便見內官跪了一地,朝臣們一個不落都來了,個個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除了劉競,一如既往的如見了仇人一樣,而他的王兄正坐在上座上,不發一言。
侍衛軍走上來將他牽制住,他沒反抗,也沒說話。
只聽上座之上傳來冷冰冰的聲音:“九王通敵謀反,證據確鑿,即日禁於天牢,等候發落!”
楚子皙連一句喊冤的話都沒說,便被押到了天牢。既已說了證據確鑿,那他無論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既然這樣,還不如保存體力,牢裡的日子可不好過,雖然他沒去過那地方,但他知道那不是個好地方。
當夜,姚清風被秘密的宣進宮,所去的地方是碧煌殿。
因仲方名義上是楚子皙的貼身影衛,實際上卻是楚王派去的監視者,便也未受牽連。
楚子皙入獄後,仲方來回送信的對象便成了楚王和姚清風。
如今這般局面,看來是王后和左丞相已經按耐不住蠢蠢欲動了。但他們現在不是要接著打壓劉競一方的勢力,而是要先為楚子皙洗脫罪名。
楚子皙平時即便在忙,也是最多三天便要到蘊香居坐一會,但這次卻過了五天仍然不見他的身影,褚賓娘百無聊賴的坐在涼亭裡,想著楚子皙,等著楚子皙。
最後沒把楚子皙等來,等來的卻是孤身一人的仲方,褚賓娘盯著仲方身後盯了好一會,才問道:“子皙呢?”
仲方沒看褚賓孃的眼睛,只是把手中的書信交給她,而後道:“公子最近忙,怕是來不來蘊香居了,這是託我帶給姑娘的書信。”
褚賓娘心裡有些失落,點頭“哦”了一聲,便見仲方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不曾來過。
她覺得,不來蘊香居的楚子皙很奇怪,來了蘊香居的仲方也很奇怪。
她展開書信,上面只是些噓寒問暖的日常話,並無其他奇怪的地方,但褚賓娘就是覺得心裡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裡奇怪。
直到幾天後,楚子皙仍未出現,她去煙雲館聽書,才知道,到底哪裡奇怪。
楚子皙不是不來蘊香居,而是來不了蘊香居。
她竟不知道,他如今身處險境。
褚賓娘聽著說書人說著九王謀反的故事,心裡有些害怕,子皙有難,她該做些什麼?原來,除了思念他擔心他,她什麼都做不了。
再收到楚子皙的書信,又是好幾日之後,褚賓娘定了定心,寫了回信,交給了仲方。
信上寫的是那首越人歌,不能唱給他聽,便寫給他聽吧。思君念君,願君平安。
面對九王之事,朝臣意見分了兩派,一派每日上書請求楚王早日處決九王以安定民心,另一派每日勸諫楚王徹查此事萬不能草率處死九王,楚王面上頗為為難,但自古為君者皆以仁義為本,若是不顧念血肉之情而處死了九王,未免不仁不義失了君王之道。為了顧及王者的身份,同時顧及朝臣們的感受,楚王遂下令,命刑部官員徹查此事,若一個月內未果,便按照朝臣們所議處死九王。
而參與調查的其中一人便是,剛剛上任的刑部郎中——姚清風。
一個月期滿的最後一日,九王謀反一案終於真相大白。
與大燕國通敵一事確有其事,但卻實不是九王,而是賊喊捉賊的方侍郎。
送信的黑衣人有問題,尚清苑的某個侍衛有問題,通敵的書信也有問題,姚清風在大殿之上為朝臣們講明白了這些證據所存在的問題後,朝臣們便不再上書了。
九王便就此結束了一個月的牢獄生活。
劉競和鍾離月華得知九王被無罪釋放,皆是心氣鬱結,食膳難嚥。
而楚子皙卻是胃口大好,只因天牢裡的飯菜著實難吃。他沐了個清爽的浴,便約了姚清風去吟風茶樓喝茶,以表示自己的感謝,畢竟他如今能夠恢復自由之身,皆是姚清風出的力。
謝了恩情之後,第二個要去的去處自然是蘊香居。這一個月來,賓兒給他回了八封一模一樣的書信,信上所寫,皆是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他又怎會不知,她的日思夜念,也是他的所思所想。他身份特殊,當收到賓兒的第一封回信時,他便知道,賓兒定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處境。所幸她知他懂他,竟反過來寫信安他的心。
褚賓娘並不知道楚子皙已經脫離困境,正在寫著越人歌,突然有人從她筆下抽走了信紙,她一抬頭,便見到了那張久違的容顏,一時有些恍如夢中,只是呆呆的仰頭看著他,只聽那人玩笑道:“賓兒是希望我多在那地方呆幾日嗎?你都不知道里面有多臭……”
楚子皙一句玩笑話還沒說完,便已被人緊緊抱住,他鬆了口氣,擁緊褚賓娘,有些歉意,道:“是我不好,惹得賓兒擔憂。”
褚賓娘只是依在他懷裡不說話,楚子皙輕輕推開她,但見她已是掛了滿臉的淚珠子,他笑著幫她抹去眼淚,道:“賓兒如今如此傷心,倒讓我覺得,不如在那臭地方多呆幾日,也只是讓賓兒多思念幾日。”
褚賓娘知他在說玩笑話,便也沒擔心,而是奪過他手中的信紙,悉數撕碎,說道:“你若再多幾日不出現,便再也見不到我了。”
楚子皙卻把她的話當了真,受到驚嚇般,忙問道:“為何?可是哪裡不舒服?”說著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褚賓娘輕輕揮開他的手,帶著淚,笑道:“相思病久矣,一命嗚呼!”
楚子皙鬆了口氣,道:“賓兒今日可願為我做梨花糕?好久沒吃了。”
褚賓娘道:“梨花早已落了,梨花糕沒有,倒是有梨花酒。”
楚子皙很感興趣:“在哪兒?”
褚賓娘指了指院中的那棵石榴樹:“學阿爹藏起來了,聽說這樣更好喝些,等來年冬日,大雪如鵝毛,爐火冒著紅光,再飲一杯熱酒,豈不是更好?”
楚子皙看著褚賓娘一臉憧憬的樣子,道:“賓兒可還記得第一次喝酒的滋味?”
褚賓娘轉頭看向他:“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楚子皙神秘一笑,道:“等來年冬日,大雪如鵝毛,爐火冒著紅光,賓兒再嘗一次,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