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豐文學叩門聲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進來。”
北際推門而入，徑直來到晉王的身邊，低聲道：“王爺，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雲歸硯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卻是瞧著姜卿閱。
姜卿閱垂眸看著眼前已經涼透的茶水，和她如今的心境如出一轍。無論她如何小心應對都是徒勞，在她進入這間屋子的那一刻，晉王就篤定她一定得答應。
這茶，喝不喝，今夜都是難眠。
“姜姑娘，可莫要讓本王失望啊。”雲歸硯已經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人，威脅她的時候，居然還帶著笑。
姜卿閱終於抬眼，側臉看著雲歸硯，心裡憋了一口氣，並未起身行禮，銀牙輕咬：“臣女必竭盡所能。”
雲歸硯聞言腳步輕頓，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那張臉依然面若玉冠，溫良純善，貼心又溫柔說道：“本王將東離留給你，有事你直接吩咐他便是。”
晉王帶著幾個心腹藉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姜卿閱直愣愣地在茶案前坐了半晌，等回過神來，想起身回去，可手搭在門上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如今她扮演的是晉王的角色，今夜她怕是得宿在這間屋子裡頭了。
她回身環視一圈屋子，晉王的屋子簡單卻也考究，外間方方正正一張八仙桌，桌後牆上一幅山水畫，畫下一條神龍案桌，案桌中間擺一塊佛雕玉石，兩邊對稱放了兩隻天青色玉壺春瓶。
推開內間的門，香幾在右手邊，對著書案，左手邊是床榻和半牆的多寶閣。多寶閣一側有一個小門，連接了一間淨室。
姜卿閱看了一眼床榻，褥子都是新換的，一絲褶皺也無。今天初到，晉王怕是還未睡過。屋子裡沒有坐榻，書案後面的椅子和床榻姜卿閱只能選其一。
書案上整整齊齊地摞了兩摞文件，文房四寶一字擺開，姜卿閱想了想，朝著床榻走了兩步，就看見淨室門口的衣架上搭了一件雲歸硯褪下來的衣衫，那月白中衣就大剌剌搭在那裡。
風塵僕僕地趕路，落腳的第一件事，總是要洗洗乾淨。
姜卿閱一滯，扭頭快步出了內間，又坐回了八仙桌。
她撐了大半夜，天快亮時，才趴在八仙桌上睡了過去。
一大早，東離來送早飯，姜卿閱猛然轉醒。東離先是給姜卿閱打了一盆熱水放在一邊讓她洗漱，然後手腳麻利地將飯菜擺好。
“都是按照王爺平時的喜好做的，姑娘嚐嚐可合胃口？”東離說道。
“拾翠呢？”姜卿閱睡得不好，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想至少應該將拾翠喚過來，將內間重新好好收拾了才行。
“屬下已經和拾翠姑娘通過氣了，姑娘不必擔心，有事吩咐屬下就好。”東離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為難道：“若是叫旁人看到拾翠姑娘在王爺的房間裡進進出出的，怕是不妥。”
姜卿閱腦子清醒了幾分。
“不知姑娘今天有何計劃？”東離接著問道：“咱們是留在客棧休整，還是繼續趕路呢？”
“晉王殿下原本的計劃呢？”姜卿閱沉吟片刻問道。
“殿下走前留了話，全憑姑娘做主。”東離看了一眼姜卿閱，小姑娘怕是沒有睡好，臉色不太好看，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若是要留下，州府的官員得了消息怕是難免來問候一番，若是要繼續趕路，要提前給驛站消息，那邊好做好準備。”
東離的話，姜卿閱聽明白了，若是要留下，她得想想怎麼應付州府的官員，若是要繼續趕路，她得想想怎麼光明正大出了這客站的門，然後去應付驛站的那八百隨從。
姜卿閱有些頭痛，藏在袖子裡的手漸漸握緊。
“姑娘不必急，先吃了早飯，可以慢慢想。屬下告退。”東離躬身退了出去。
姜卿閱又坐了一刻，仍是毫無頭緒，她起身，就著還溫熱的水，洗了一把臉。覺得好受了一些，又坐回了八仙桌前。
這時候她才看到東離在桌上擺的飯菜。
一碗牛乳羹、雞絲湯麵，一碟子蔥油酥、胡餅。魚燴蟹柳，什錦攢翠，春筍鴨絲，荷包裡脊再加一份乳鴿湯。
滿滿當當擺了快一桌子。
晉王殿下驕奢慣了，果真是個不肯半分委屈自己的主兒。
河津鄰著洛水，這裡的魚蟹想必是新鮮。
姜卿閱夾了一筷子，鮮嫩多汁，唇齒留香，果然不俗。
姜卿閱想要再來一口的時候，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手上一頓，眸光亮了亮。
驕奢……什麼來著？
兩刻鐘以後，東離進來收拾，姜卿閱將人叫住。
“姑娘有何吩咐？”東離問道。
“一會兒你派人去碼頭訂一艘遊船，要大一些，乾淨一些的。吃食，酒水都要備足了。然後你自己去一趟河津城最大的花樓，挑五個，不，挑十個能歌善舞的姑娘，越漂亮越好，只要當地的，悄悄送到遊船上，交代老闆莫要聲張。”姜卿閱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
東離聞言瞪大了眼睛：“姑娘這是想做什麼？”
“你們殿下不是說了嗎？全憑我來做主，你只要聽吩咐辦事就行，其餘不必管，決計不會誤了王爺的事。”姜卿閱說道。
東離沒有辦法，只能按照姜卿閱的吩咐辦事。
東離雖在晉王手底下辦事，還從未進過花樓。硬著頭皮在裡面挑了十個姑娘，悄悄送上了遊船。
辦完了差事，回來覆命，姜卿閱卻是不急。
她不慌不忙地用了晚膳，等天黑透了，換上早已備好玄色兜帽斗篷，並避著人喚來了拾翠和百御。
“你不必跟著我，船上一應俱全，找兩個信得過的人送我們上船就行。”姜卿閱這才看向東離，說道。
“可是……”東離有些為難。
“不用擔心，你一日三餐地繼續往晉王的屋子裡送，若是有人來拜訪，就說殿下病了，誰也不見。”
“病了？這樣瞞得住嗎？怕不是長久之計啊。”
“瞞不住也無妨。”姜卿閱神秘一笑，便不再多說。
東離想起晉王臨走之前的吩咐，只能派了兩個人將姜卿閱他們三人悄悄地送上了船。
遊船有三層，十米高，三十米長，極盡奢華，迎著夜風，順著水流，悄無聲息地一路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