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豐文學“右轉。”
“好。”李佳的手指輕彈轉向燈杆，一聲咔噠聲響起。
“不，別聽白磊的。左轉。”
白磊傾身向前，拍了拍大妞的胳膊。“李佳，右轉，大妞沒去過。”
“地圖顯示在左邊。”
“地圖有錯。”
“我該怎麼辦？”李佳對著後視鏡做了個鬼臉。
坐在後座上的夕顏從車窗裡抬起頭，聳了聳肩。“試試右轉吧；如果錯了，我們就掉頭。”她帶著歉意地瞥了大妞一眼，但她和白磊正忙著互相打情罵俏，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李佳扮了個鬼臉。“我們要遲到了，我討厭野餐。”
“我們，”夕顏瞥了一眼車上的鐘，“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我估計還要十分鐘。我只希望還有點吃的。兩個小時裡，她的胃一直在咕咕叫。
三天前她和顧一鳴吵了一架之後，她就不想去野餐了。她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一直做實驗，寫張教授的報告。事實證明，這份報告比她最初想象的更棘手，也更耗時——她一直在重複分析，斟酌每一句話。
“沒事，佳佳。”大妞說。“我們會到的。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有人襲擊了我們。天啊，怎麼這麼熱？我帶了防曬霜，防曬係數30和50，你們都要塗上。”
後座上，夕顏和白磊交換了一個聽天由命的眼神，他們都很瞭解大妞對防曬的痴迷。
當他們終於到達時，野餐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和大多數提供免費食物的學術活動一樣人擠人。夕顏徑直走向桌子，嚮導師趙傑博士揮了揮手，導師也向她揮了揮手。夕顏微微一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怨恨。她抓起一串白葡萄，往嘴裡塞了一顆，同時她的目光在田野裡徘徊。
大妞是對的，今年九月異常炎熱。到處都是人，有的坐在草坪上的椅子上，有的躺在草地上，有的在帳篷裡進進出出——大家都在享受野餐。有幾個人在靠近主屋的摺疊桌子上用塑料盤子吃東西，在進行三場比賽——一場是排球，球員們站成一圈，一場是足球比賽，還有一場是飛盤。
“他們到底在玩什麼？”夕顏問大妞，她回頭看了看幾乎空無一人的桌子，猶豫了一下，剩下的都是夕顏不喜歡的食物。她只想要一個三明治和一袋薯片。
“極限飛盤吧？我不知道。你塗防曬霜了嗎？你還穿著背心和短褲呢。”
夕顏又咬了一口葡萄。“我能先吃嗎?”
“吃什麼？都沒剩下什麼了。那邊還有玉米麵包。”
“可以。”
“不要吃玉米麵包。”白磊的頭突然出現在夕顏和大妞之間。“一個藥理學一年級的學生在上面打了個噴嚏，李佳去哪兒了？”
她環顧四周，“她在那兒，她找到吃的了？”
“那是顧教授嗎？”
夕顏已經朝李佳走去，想找點可以吃的東西，這樣就不用再塗防曬霜了，但當她聽到顧一鳴的名字時，她突然停了下來，也可能不是顧一鳴的名字，而是大妞的發音錯了。“哪兒?”
白磊指著玩極限飛盤的人，“就是他，對吧？光著上半身？”
“我的天啊！”大妞重複道，她突然詞窮了，雖然她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那是六塊腹肌嗎？”
白磊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八塊腹肌。”
“那是他真正的肩膀嗎？”大妞問。“他做過隆肩手術嗎？”
“他一定是用補助金做的，”白磊補充道。“不可能有這樣的肩膀。”
“天哪，那是顧教授的胸膛嗎？”李佳把下巴靠在夕顏的肩上。“他把我的論文提案撕碎的時候是用胸肌撕的嗎？顏顏，你為什麼不把他撕碎了？”
夕顏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雙臂無力地懸在身體兩側。
“難以置信！”大妞把夕顏的手拉向自己，把它翻過來，在她的手掌上噴了防曬霜。
夕顏麻木地點點頭，開始在胳膊和大腿上擦防曬霜。她吸了一口椰子油的味道，努力不去想顧一鳴，不去想他的身材。
“等一等，這裡有WiFi嗎？”
“你有網絡嗎？”
夕顏用一張看起來基本沒用過的餐巾擦了擦手。“我把手機落在車裡了。”
大妞和白磊正在研究白磊的iPhone屏幕，她把頭轉開，清楚地看到極限飛盤小組——14個男人，0個女人，至少有一半的球員是教授或博士後。顧教授，張青教授，羅德博士，還有其他幾個藥理學家，都是赤膊上陣。但是顧教授的身材真的嘖嘖嘖。
夕顏原來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她可以用一隻手數出她內心深處被吸引的男人的數量，甚至就一個手指。就在這時，那個人正朝她跑過來，因為張青教授剛剛把飛盤扔得太遠了，飛盤落在一片草地上，離夕顏大約十米遠。而顧一鳴，光著上半身的顧一鳴，恰好是離落點最近的人。
她想清空她的大腦，還有她的眼睛。她希望她可以暫時聽不見看不見。夕顏把眼睛從亞當的胸口上移開，現在離得越來越近了。。
大妞又抓住夕顏的手，倒了防曬霜，太多了，夕顏得用左手掌圍著以防它溢出來，她像個白痴一樣站在那裡，雙手像乞丐一樣捧成杯狀，幾乎被該死的防曬霜淹沒了。
“趕緊塗。”大妞燦爛地笑了，白磊俯下身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夕顏努力忍住不去嘆息。“救救我。”
“去找別人吧。佳佳去哪兒了？”
白磊哼了一聲。“和吉姆在一塊。”
“吉姆?”大妞皺起了眉頭。
“那個神經科的五年級學生。”
“他們在約會還是——”
“啊！”夕顏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叫出來。“防曬霜太多了。”
“哎呀！”大妞轉了轉眼珠。“等一下——”她朝夕顏身後的人揮了揮手，說話的聲音大了很多。“嘿，顧教授，你塗防曬霜了嗎？”
在一微秒的時間裡，夕顏的整個大腦燃燒起來，然後變成了一堆灰燼。一千億個神經元，一千億個神膠質細胞，都被燒沒了。從她認識顧一鳴的那一刻起，大約有十次夕顏希望能當場死去，地板裂開把她整個吞了，希望一場大災難降臨，就沒那麼尷尬了。然而，這一次，她感覺世界末日真的會發生。
別回頭，她殘存的中樞神經系統告訴她，假裝你沒聽到。
顧一鳴回覆，“沒有。”
靠！
夕顏轉過身來，他就在那裡——滿頭大汗，左手拿著飛盤，光著膀子。“正好！”大妞很爽快地說。“顏顏防曬霜太多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給你塗上吧！”
不，不，不，不。“我不能，”她對大妞嘶嘶地說。“不合適。”
“為什麼?”大妞天真地對她眨了眨眼睛。“我一直給白磊塗防曬霜，你看”——她往手上噴了些，隨意地在白磊臉上拍了拍——“我在給我男朋友塗防曬霜，因為我不想讓他得黑色素瘤，我是不是‘不合適’？”
夕顏想要殺了她的心都有了。夕顏發誓要讓她舔完這該死的防曬霜的每一滴，然後看著她痛苦地扭動，慢慢死於氧苯酮中毒。
但現在，顧一鳴正看著她，表情雖然還是看不懂，夕顏也盯著他，儘管上次聊天時她罵了他，但他似乎並沒有很生氣。他看著夕顏的臉和她手裡那一小團白色的黏糊糊的東西，若有所思，有點困惑，可能在想有沒有辦法擺脫這場鬧劇——最後放棄了。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來，把飛盤扔給其他人時，他背部的肌肉在移動，喊道：“我要休息五分鐘！”
“嘿。”顧一鳴對她說，然後慢慢走近她。他看著她的雙手，看著她像個乞求者一樣把雙手放在身前的樣子。在她身後，大妞和白磊在向他們拋媚眼。
“嘿。”她穿著人字拖，他穿著運動鞋，他一直很高，但現在他比她又高了很多。她的眼睛正好到他的胸肌的位置，而且…不，不，不能那樣做。
“你能轉過身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但馬上就照做了，一反常態地順從，但夕顏還是夠不著。
“你能不能，嗯……稍微往下點？”
顧一鳴低下頭，她舉起右手開始做一件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情：給顧一鳴塗防曬霜。
這不是她第一次碰他了。所以，她不應該驚訝他的肌肉有多硬，也不應該驚訝自己竟然對他的肌肉沒有任何抵抗力。夕顏想起了他推車的樣子，想象著他的臥推力可能是她體重的三倍。她的手和他的皮膚之間沒有任何空隙，他被太陽曬得很熱，他的肩膀在她的撫摸下放鬆許多。
“所以。”她的嘴有些幹。“這可能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對不起。”
“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有些尖銳，動作似乎很緊張。夕顏突然意識到，也許他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放鬆。
“你有多討厭從1到‘相關性等於因果關係’”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讓她有些吃驚，不過聽起來還是很緊張。“我不討厭，這不是你的錯。”他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睛，帶著有趣和奇怪的緊張的混合。“這些事情以後還會繼續發生。”
“是的。”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左手掌，拿了一點她的防曬霜塗在胸前。夕顏舒了口氣，她真的不想當著她70%的同學的面給他的胸部塗防曬霜——更別提她的導師了，因為趙傑博士可能會像老鷹一樣盯著他們。“主要是因為你和一些愛管閒事的人在一起。”
她突然大笑起來。“我現在真的很後悔和大妞做朋友。說實話，我在考慮怎麼殺了她。”
她把手移向他的肩胛骨，他有很多小痣和雀斑，她在想，如果她用手指把它們上的點連起來玩遊戲，會有多不合適，她在想象那個驚人畫面。她繞著他走到他肩膀的前面，他太大了，也許還得問大妞再要一些。“至少系主任相信了，你看起來很開心。”
他尖銳地瞥了下她的手在他鎖骨上塗抹防曬霜的樣子，夕顏的臉頰發燙。“不，我的意思是——不是因為我是……我是說，看起來你玩飛盤玩得很開心。”
他做了個鬼臉。“肯定比閒聊強。”
她笑了起來。她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腋下，他叫了起來，夕顏笑得更大聲了。她突然想知道，如果她把自己的名字和防曬霜一起寫在他的胸前，他會怎麼做。她試著想象他脫下t恤後的臉，在浴室鏡子中發現了他身上印著的她的名字，他的表情，他是否會用手指觸摸它們。
瘋了，她告訴自己。他很帥，你覺得他很有魅力。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用幾乎沒有擦過乳液的雙手在他的二頭肌上擦了擦，然後向後退了一步。“可以了，顧教授。”
他身上散發著新鮮的汗水和椰子的味道。直到星期三，夕顏才有機會再和他說話，為什麼想到這一點，她的胸口會感到一陣奇怪的劇痛，她也不知道。
“謝謝你。我想，還要謝謝大妞。”
“你覺得下次她還會讓我們做什麼？”
他聳了聳肩。“牽手?”
“互相喂草莓？”
“也可以。”
“假結婚?”
“假——一起買房子？”
夕顏笑了起來，他看著她的樣子，和藹好奇又耐心……她一定是產生了幻覺或者腦袋不正常了。
“嘿，夕顏。”
她把目光從顧一鳴身上移開，張青正在走過來。他也沒穿上衣，身材很好，腹肌很大，但是夕顏一點也不感興趣。
“嗨，張教授。”她笑了，儘管她對被打斷有點生氣。“我很喜歡你那天的演講。”
“謝謝，一鳴和你說我們改變計劃了嗎？”
她歪著頭疑惑，“計劃有變？”
“我們在撥款方面取得了很大進展，所以我們下週要去波士頓，完成在哈佛那邊的工作。”
她轉向顧一鳴。“要去多久?”
“就幾天。”他的語氣很平靜，不知為什麼夕顏鬆了一口氣。
“你能在星期六之前把你的報告寄給我嗎？”張青問。“趁我還在這兒，我們再討論一下。”
她的大腦一陣恐慌，她勉強地笑了笑。“可以，我星期六給你寄過去。”靠！她得夜以繼日地工作，這周睡不了覺了。張青滿意地點點頭，和顧一鳴又繼續飛盤比賽。
“他長得怎麼樣？”大妞問。她躺著，頭枕在白磊的腿上。
她張開嘴想回答，但是臉一想到他那若隱若現的肌肉就不自覺紅起來了，她嘟囔著“你知道的。”
大妞看著她扭扭捏捏的樣子，興致來了。“你們是怎麼開始約會的？你還沒告訴我。”
“啊。”夕顏把目光移開，讓她的眼神遊離。顧一鳴肯定扔得很好，因為他和另外一個教授在互相擊掌。她注意到張青在盯著她，於是微笑著向他揮手。“我們只是隨便聊聊，然後一起喝咖啡，然後……”
雖然這是個謊言。一個發表過很多文章，有著很好看肌肉的男人是不會主動約像夕顏這樣的人出去的。
“所以你們不是在交友軟件上認識的？”
“不是。”
“那其他人還這麼說。”
夕顏無奈地按摩她的太陽穴。“誰說我們是在交友軟件上認識的？”
大妞伸手拍了拍夕顏的肩膀。“沒事，這些流言蜚語會消失的。”
她坐起來，用胳膊摟住夕顏，把她拉過來抱住。
“其他人會嫉妒你，但白磊，佳佳和我都為你感到很高興！”大妞對她笑了笑，讓她放心，夕顏感到自己沒那麼緊繃了。
“最重要的是你終於能和人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