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椿堂城西分館位置比總館偏一點,更靠近城鄉結合部,是新興的房產開發熱點地區,醫館面積比總館大得多,館舍建成不到兩年,上下也是三層,不過是有電梯的三層。
分館電梯裡瀰漫淡淡的艾草味道,走出電梯,穿過一扇新中式風格的圓洞門,就是行政區域。
白芷兒昨天和表舅約好在這裡見面,她今天不是坐診的日子也要來,就為了讓表舅看看手裡拿的藥材。
雖然是表舅,不過也是老闆,對白芷兒來說,那是和老師一樣,都是要仰望的人呢,誰願意沒事湊過去呀,總覺得不小心會對方逮住錯處。
表舅這個辦公室她也就剛開業來過一次,白芷兒儘量放輕腳步來到館長辦公室,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確認沒有打攪到表舅重要事務的樣子,吸了口氣敲門進去。
表舅坐在一張紅色辦公桌後面的扶手椅上,笑呵呵地招呼她,“芷兒,快坐。”又從抽屜裡取出一瓶礦泉水遞過來,“喝點水,天氣熱,怎麼今天還特意過來,有什麼事嗎?”
白芷兒道了謝接過水,坐到旁邊的三人沙發上,從包裡掏出兩個東西,放在茶几上,按照路上想好的措辭開口:“表舅,是這樣,我這裡有兩樣東西,據說都是老物件,想讓你幫忙看看,一個是想知道這個秤砣大概是多少份量的,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藥材,麻煩你幫忙看下。”
表舅有點好奇的看過來,白芷兒連忙又起身,把兩樣東西捧過去放到他桌上。
表舅探身先拿起下秤砣掂量了,“這個應該一斤多點,等下到藥房讓他們用電子秤試試就行。”
說完又拿起另一個木盒,先看了下外觀,“木盒比較普通,怎麼受過潮了,看上去有水漬啊,要是裡面藥材受潮可不行!啊,這是……”
打開後他看了一眼,突然就瞪大了眼睛,立刻站起來捧著木盒走到窗戶邊,取出藥材對著光看,再轉回桌子邊,摸出一塊紙巾,輕輕擦拭一下,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又把藥材拿在手裡掂了掂、輕輕按了一下,最後小心地放回去。
表舅捧著打開蓋子的木盒,用鄭重的語氣問白芷兒,“這是哪裡來的,芷兒。”
“哦,我有個很好的小姐妹,她老公是拍賣行的,有時候會有機會收到老東西。”白芷兒含含糊糊地說了一下,既沒有說是自己的,也沒有說是別人的。
表舅又看了秤砣一眼,“你是說這兩樣東西都是一起的吧?那我們先看看秤砣吧。”
拿起桌上的秤砣就快步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身帶著那個木盒,示意白芷兒跟上。
兩人到了藥房,表舅先拿出秤砣交給白芷兒,示意她自己到櫃檯後面的電子秤上去稱一下,就迫不及待的拉過一個年紀大的老藥師,直接進了裡間藥庫辦公室,進去就把門關上了。
白芷兒被關外面,只好自己把秤砣遞給櫃檯。
中藥房一般還是用傳統的戥子秤抓藥,不過也配備了電子秤,在櫃檯抓藥的小姑娘從她手裡接過秤砣,放到電子秤上,笑笑對她說,“這個是596.6克的,不是現在的標準一斤秤啦,這是以前傳下來的吧?”
白芷兒也笑笑正要敷衍兩句,裡面門開了,表舅探頭出來,用興奮的語氣問:“是596.6克嗎,那就對了。”
隨後讓白芷兒先去辦公室坐會,又關上了門。
白芷兒明白表舅手裡的東西估計是一種非常值錢的藥材,也心裡很興奮,自己回到三樓,喝了幾口水,壓抑著好奇又有點激動的心情,儘量讓沙發不發出聲音。
等了沒多久,表舅兩眼放光的進來,立刻關上門,一屁股坐到白芷兒旁邊,吸口氣低聲說:“芷兒,這是犀牛角!”
白芷兒多少有點猜測,還是倒吸了一口氣,“表舅,真的嗎?”
表舅又摸出犀角放到白芷兒手裡,“我也會看點藥材,今天幸虧有大老李在,他很多年的老藥工了,他也說是。”
“你試試看,是不是比較重一點,還有這個表面,就比牛角要粗糙……”
表舅越說越興奮,白芷兒也聽了一腦袋什麼竹絲紋、魚子紋之類的,最後表舅說,“還有你那個秤,份量很接近明朝時候的一斤,如果都是同一個時代的話,那就說明這個是明朝傳下來的犀牛角了啊。”
白芷兒木木地重複了一句:“明朝時候的犀角。”心裡想,那估計上官檳的那個時代會不會是明朝的平行世界呢?
表舅接著往下說,“對啊,明朝的犀牛角意味著是什麼你知道嗎?”
“很古老?”白芷兒自然知道傳統中醫是有犀牛角這味藥的,比如很有名的安宮牛黃丸的製作就要用到犀角,不過現代的藥方裡都已用牛角來代替。
“那就說明是亞洲犀牛的角啊!”
表舅站起來拉白芷兒到窗戶邊,又指著犀角對她說,“你看這個顏色比較暗,不像非洲犀角是半透明的;還有這個竹絲紋就比較粗。”
然後又用手搓了一下,把犀角湊到白芷兒鼻子下,“你再聞聞,是不是有股牛黃香?”
白芷兒茫然地聞了聞,在“聞到沒有?是不是?”的追問下,連連點頭,自己也不知道聞到沒有。
“對啊,只有亞洲犀角才會有牛黃香味,也就是這樣的犀角才有藥用價值,所以啊,亞洲犀角的價格是非洲犀角的十倍。”表舅的聲音越來越高。
“還有啊,你拿來的那個秤也是明朝的,當然是不是一起的也不是很好確定,不過我和大老李都覺得十有八九是明朝的亞洲犀牛角!”表舅興奮地對白芷兒說。
表舅雙捧著犀角,“想不到我還有機會能見到亞洲犀牛角,你想啊,非洲犀角做工藝品的現在都買不到。”
又愛不釋手地把玩,“明朝時候的犀角就是亞洲犀角,現在亞洲犀牛已經滅絕了,這種亞洲犀牛角是用一塊少一塊,再也沒有了。”
白芷兒吃驚了一下,她只知道犀牛是保護動物,不允許捕殺,想不到還有非洲犀角和亞洲犀角的區別。
“那表舅,這個犀角現在能賣多少錢?”
表舅的臉垮了一下,“犀牛角現在不允許買賣,這是國家法律保護野生動物。”
“那家裡祖傳的古董,這種幾百年的,總可以賣吧?”白芷兒問。
表舅嘆了口氣,“也不行,這種涉及到犯法的事情,沒有人去買賣的。”
他放下犀角,在屋裡來回踱步:“一個是來路要說明白就不容易,二是就算祖傳也不允許買賣。弄得不好就是要處罰的,我以前有同事援助非洲帶了一點犀角工藝品,到海關照樣被沒收,差點去坐牢。”
說完停下腳步,再次拿起犀角輕輕撫摸著,嘴裡輕輕地嘟囔著,“不過好像現在允許毛犀……..”
白芷兒聽了呆了一下,感覺手裡是個燙手貨啊,雖然她是中醫師,但病人都是到藥房去抓藥吃的,不可能到她手裡拿藥出去,而且中藥都是要炮製過才能發揮藥效,這個犀角也不知道有沒有處理過。
而且她肯定說不清來路啊,這哪怕開個大閔朝的發票過來都沒人信的,這個朝代也沒人聽說過。
她看看桌上的犀角,這個犀角雖然名貴,也不過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藥材。
她想到這裡,就對錶舅說,“表舅,不瞞您說,這個犀角現在是我的了。不過放在我手裡也沒有什麼用,我也不會炮製,又不能買賣,這段時間多虧表舅照顧我,給我發這麼高的工資,我都不好意思,要不就把它交給你,說不定有機會還能治病救人。”
表舅的臉先是不可置信,後面又是驚喜,表情變幻,“那怎麼行?芷兒,你不知道,在香港、臺灣,還有亞洲其他地方還是可以拍賣的,都是按克算的,明朝的犀角工藝品每克就要5萬到10萬,不是工藝品的話每克也要2萬。”
表舅用手指指犀角,”你這塊犀角我剛才稱過了,三兩左右,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白芷兒不爭氣的大腦好像怠機了,她木然的當著表舅的面,點開計算器算了一下,自己手裡這個不是工藝品,就當藥材來算,“三、三百萬?!”
白芷兒的張大嘴,聲音都顫抖起來。
她家也算富裕人家,不過從小還是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得多,雖然老家蓋的房子在村裡也算數一數二的,省城住的也是市中心帶地下車位的高檔小區,開得車子雖不是豪車,也價值五十幾萬。
不過白芷兒中小學都上的是公辦的,大學也只在國內讀過,周圍接觸的大人同學大多是工薪階層。
從小她爸媽就忙著自己的事業,帶她的外公外婆都是勤儉節約的做派,小時候要什麼都會給她買,但也不會給她很多零花錢。
所以白芷兒不爭氣地被三百萬元鉅款給震驚到了!
媽啊,按照她現在的工資水平,那起碼得幹十年啊!
“就這麼一小片?表舅,沒搞錯吧?”白芷兒還是不太敢相信。
“對,犀角密度比牛角高,所以這一小片就是三兩重了。”表舅深深地呼出口氣,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感慨地點點頭,“就這麼點,主城區一套房子也很像樣了。”
白芷兒好半天才閉上嘴,可惜說出去的話好像也收不回來了,關鍵是也被剛才聽說的犯法的事情嚇住了,忍住心疼還是推給表舅,“不過在我手裡就只能擺著看看,表舅,還是放你這裡吧。”
表舅輕輕把犀角放在桌上,又起身揹著手在室內緩步走了起來,“先放我這裡也可以,東西的處理,我有兩個建議,你聽一下”
表舅停住腳,“一個是我找機會給你脫手,比如做藥或者問問有沒有渠道給私人收藏家,不過什麼時候會成功就不知道了。“
又轉身走了幾步,“第二個就是你直接賣給表舅,我就按照三百萬的價格給你,不過我現在正在籌備開新的醫館,一下子恐怕不能全部給你,要分期付給你怎麼樣?”
白芷兒有點遲疑,正想開口,表舅看著她笑了下,“芷兒,這不是小錢,你還是回家先和媽媽商量下再定吧。”
走到桌邊拿起犀角的盒子蓋上,又遞給白芷兒。
白芷兒沒有接,她現在已經想通了,對一個醫生來說,能把一種珍貴的藥材發揮出治病救人的作用,遠遠比一個放在家裡觀賞的古董要有意義。
她指了下自己的包,“我把秤砣帶回去就行了,這個我也不好保存,還是放在表舅這裡吧。至於說後續怎麼處理,那表舅你看著辦就行,我想媽媽都會支持我的。”
表舅也沒有再次推辭,“那好,我也不矯情了,我也回去看看,大概……”他偏頭想想,“三個月左右,最多三個月我給你一個回話,行嗎?”
白芷兒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包,“沒事,表舅,我不急著用錢,放在你這裡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表舅送她出門,興奮的搓搓手,邊走邊和白芷兒說:“芷兒,這樣,有空到我家裡來吃飯啊,你表嫂昨天還說起,說你都瘦下來了,是不是沒有人給你做飯啊,你以後想吃什麼儘管和你表嫂說,她手藝還不錯,到時候給你帶點菜來好了。”
白芷兒連忙擺手,“我減肥呢,表舅,可不敢吃了。”
表舅笑呵呵地,“減肥也好。”又偏頭仔細看看,“芷兒,別說,我看你也瘦了點,哎呀,這下更好看了!”
白芷兒聽了覺得表舅就是說說客套話,也就低頭笑笑。
表舅一直送她到電梯口,目送芷兒關上電梯門才返回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他反鎖上門,坐到椅子後面打開抽屜,再次拿出犀角,眯著眼用手輕輕撫摸,再次體會那略微凹凸不平的手感,看著這個有錢也買不到的寶貝,“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嘖嘖,這下老婆沒話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