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會後,蘇譽準備下村屯。辦公室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說著村屯裡的情況。
正在這時,唐鄉長走進辦公室。“蘇譽,你今天就準備下去?”唐玉山進門就吆喝上了。
“唐鄉長快坐,我現在就準備下去,您看人家馬銳、劉海前天都下去了,我再不下去幾位領導心裡又不踏實了。”蘇譽邊讓座邊說道。
“你小子整這麼大的動靜,他們倒想待著,要能待的住才行啊!”唐鄉長調侃道。
蘇譽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等我一會,我陪你下去,下面那群王八羔子發家致富不行,磕磣人的尿性都有。”說罷,老唐站起身就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唐唐鄉長走遠,張麗斷然說道:“蘇譽,我也是扶貧組成員,我跟你一起下去。”
“張姐,下麵條件一定不好,你還是待在辦公室,如果條件成熟,我可能要住在村屯裡。”蘇譽認真的說道。
“你能住在村屯,我怎麼就不能住?”張麗毫不退讓。有一股巾幗不讓鬚眉的架勢。
“你兩個這架勢哪裡是去扶貧,聽口氣這是要去過小日子了。”硃紅蓮調侃道。
蘇譽嘿嘿一笑,沒有說話,對這幾個女人瘋話,他早已有了免疫力。
“紅蓮,你可別瞎說哦,人家那是去工作呢,要不你跟蘇譽下去享受二人世界唄?”陳瑞蓮笑嘻嘻地說道。
“我……我就算了吧,可不想當你們的大燈泡,被人嫌棄就不好啦。”硃紅蓮撅著小嘴,輕聲細語地說道。
“不嫌棄不嫌棄,剛好三個村子,咱們仨一人承包一個,你覺得咋樣?”張麗大大方方地提議道。
自從見識到蘇譽那霸氣又冷峻的模樣,張麗那顆沉寂已久的小心臟就開始不安分地跳動起來,她覺得待在蘇譽身邊特別踏實。
“我……我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呢,不然我肯定跟你們一起下去。”硃紅蓮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蘇譽見張麗已經拿定了主意,也不再阻攔,樂呵呵地說道:“反正下午還要送唐鄉長回來呢,張姐下去溜達一圈也不錯,住不住村等回來再商量唄。”
……
北三村在胡楊鎮的西北角,就一條往西的沙土路,就算沒有嚮導,也能輕輕鬆鬆找到那三個村屯。
出了街道,上了沙石路,副駕上的唐鄉長驚喜地叫了起來:“喲,你把車收拾啦?聽著這動力,強了不少呢,門窗好像也不進土啦!”
“那可不,該換的小電子元件都換了,四條減震也整好了,門窗還加了防塵膠條,效果槓槓的!”蘇譽一臉得意。
“真是不得不說啊,這好東西還得看誰用呢。這臺車在我手裡用了四五年,到這兒就被晾一邊了。又是費油又是不好啟動的,毛病多得數都數不過來。你這才幾天啊,就大變樣了,裡面收拾得跟新車似的,坐起來可太舒服啦!”老唐由衷地感慨道。
被老唐一誇,蘇譽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笑著說:“我就喜歡鼓搗車,車要是有毛病,開著心裡都不踏實。”
說著說著,蘇譽突然話頭一轉,好奇地問:“唐鄉長,北部那三個村的人多不?”
唐鄉長想了想,回答道:“三個村子的人口都差不多,二道嶺村有七百多戶呢,六個自然村,大概有三千多人。石樑子村少一些,五百來戶,四個自然村,兩千七百多人。上彎村有六百多戶,五個自然村,也有三千多人,總體人口還沒過萬呢。”
“人口不算多呀,那十七八歲到四十歲左右的壯勞力有多少呢?有沒有土財主或者特別能幹的人呀?”蘇譽邊開著車邊問道。
“你這是要查戶口啊,難不成已經有扶貧的想法了?”唐鄉長驚訝地看了蘇譽一眼,笑著問。
“嘿嘿,有一點想法,不過還不太成熟,還得多瞭解瞭解,領導您多擔待。”蘇譽笑著說。
“哦,好……好,有目標就好,只要有了方向,就有希望,你有文化又見過大世面,
說到這裡,他稍一思考,接著說道:“北部三村資源匱乏,土地相對也貧瘠,除了一個青石山,就是滿河道的胡楊樹。每個村壯勞力也不下一千,算上年輕婦女,壯勞力也接近兩千。
要說能人嘛,也出了一個老革命,他是石樑子村的人,現在在省裡住著。前年胡楊鎮成立時候回來了一次,市長書記親自陪同著。”
“唐鄉長,您說的是不是茅松巖老人?”聽唐鄉長說到的人她有印象,張麗脫口而出道。
“小張也知道?就是茅松巖老領導,他可是我們胡楊鎮的驕傲呀!”唐鄉長感慨的說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大哥過年時回來說過,聽說茅老做過副省長,從省人大主任位置上退下來的,今年也快八十歲了。”張麗思索著說道。
“噢,北三村出了這麼個大人物,就這麼幹受窮著,為什麼不去找他想想辦法,要點政策呢?”蘇譽疑惑的說道。
聽到蘇譽理直氣壯的話,唐鄉長樂了,笑嘻嘻地說:“問題就出在這兒啦,他要不是胡楊鎮的人就好嘍。”
“聽說在那個特別的年代,他老婆和兒子都在這兒沒啦,你說他能幫害死自個兒親人的人嗎?”張麗想都沒想,順嘴就說了出來。。
蘇譽心裡一震,他隨後想到了那個特殊的年代。
老唐神情沉重,繼續說道:“張麗說的不錯,那個年代茅老被打成反右派,下放回石樑子改造。因為茅老成了黑五類,妻子家裡又是地主成份。一家人就被樹立成鄉村裡的典型,今天拉到這個村裡被鬥,明天在那個村裡接受教育。三個村子輪流坐莊,三天一大斗,兩天一小鬥。沒過多久,快二十歲的大兒子不堪屈辱跳河自殺了,受了刺激,妻子也投河自盡了。你說,如果是你,你能原諒他們嗎?
那個歲月過去後,北部三村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樣,大小領導下來都繞行北三村。漸漸的,北三村就被大家遺忘啦。”
說到這裡,老唐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唉…,你說也怪,沒有人提醒,也沒有人要求,領導下來視察的時候,別的地方都去,就是不去北部三村。有時候路過北三村附近,即使看見村子,領導也不主動詢問,陪同也沒人介紹。時間一長,也形成了默契。只要北三村不鬧事,餓不死人,領導們也懶得過問他們。什麼公糧啦,統籌提留款啦,能收上來多少就算多少,鄉里也沒人會去較真。
剛開始的時候,北三村還覺得自己很聰明,能用窮來扛稅,心裡還沾沾自喜的。可隨著改革的不斷推進,其他村子都有了新的發展,只有他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其他地方的煤窯煤礦招工,都不要北部三村的人,原因很簡單,大家都說那裡的人太壞,不服管理。”
說到這兒,老唐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嘟囔著:“他們要是再錯過這次扶貧機會,那可真就沒救咯。”
說話間,吉普車已經開過了一條兩米寬的漫水橋,駛進了一條泥沙土路。路的兩邊是沙石和樹木,剛好夠一輛吉普車通過。路面上到處都是手扶拖拉機挖出來的大坑,每隔幾十米就會有一段用木頭鋪成的路,下面都是黑乎乎的爛泥漿。
在這種路面上駕駛,蘇譽還是頭一次,暫時也不敢說話了,全神貫注的駕駛著汽車,就怕一不小心開進泥溝裡。還好近期乾旱,路上沒有明顯的水坑。
看到如此破爛的路,唐鄉長無奈說道:“這路還是生產隊時修的,已經幾十年了,如今也算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這裡要想脫貧必須先修這條路,否則,你有啥好東西也送不出來。”
這話說到蘇譽的心坎上了,他也在琢磨這條路,最不濟把路基整寬整結實,鋪上沙石總比這泥坑強吧。聽到老唐的話,他試探著問道:“唐鄉長,這樣的路,加寬到十米左右,再整成沙石路,不知一公里造價多少錢?”
老唐也在琢磨這事,他知道,蘇譽想在這裡幹出名堂,就必須得先解決這條路。蘇譽的第一步絕對是修路,因此,他已經開始計算成本了。
“沙石路沒有啥成本,就是人工機械費用,人工要是村裡解決了,一公里兩千塊錢就差不多了,畢竟沙石就地取材,不用掏錢。就負擔一臺壓路機,幾輛拖拉機的油費。這一段路小二十公里,有五萬塊錢就能完成。”老唐若有所思的說道。
……
說話間,汽車進入了村屯,勉強三米寬的沙土路兩旁坐落著兩排,低矮的土木結構的房子,路上除了趴著一條大黃狗,沒有任何活物。
“這就是上彎村,看見那面紅旗了嗎,向紅旗的位置開過去,村部就在那裡,這個時候應該有人在。”老唐若有所思的說道。
在一個豁口前,蘇譽拐了進去,映入眼簾的就是半截沙石路,雖然路基還是三米,但是兩邊收拾的還算整齊,村部有個大鐵門,鐵門上面有六個鏽跡斑斑的鐵皮字'上灣村村委會',可惜,門上是鐵將軍守著。
“這群懶蟲,十點多了也不來村部上班,活該受窮。”老唐罵罵咧咧的下了車,在大鐵門上踹了一腳。
村委會大約佔地兩畝,四面都是土圍牆,北邊有四間青磚碧瓦,磚木結構的大房子,西邊有三間房子稍微低一點,不過都是比較新的磚木結構房子。
既然村部沒人,唐鄉長只能走出巷口,站在土路上大喊了兩嗓子。果然過了不大一會,一位鬍子拉碴,髒兮兮的白汗褂子出現在村道口。
“你們他孃的,也不看看幾點了,還一臉邋遢的抱著老孃們睡覺呢?”汗褂子看到唐鄉長,滿臉的諂笑,還沒開口就被老唐就罵上了。
聽到老唐的叫罵聲,汗褂子笑的更歡了,邊走邊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向大門跑去。
“這些賤皮子就吃唐鄉長這一套,你罵的越帶勁,他們就越高興。”見汗褂子開門,張麗沒好氣的說道。
這也許就是他們說的革命的感情吧,蘇譽雖然不懂,但也能理解其中的奧妙,這也是農民純樸的一種表現。
兩扇門被從裡面打開,汽車進了村部,老唐和一個乾瘦的舊中山服也進了門。
“後面來的是村支書,叫巴榮,開門的那個不認識。”張麗邊下車邊小聲說道。
蘇譽剛走下汽車,汗褂子就迎了上來,伸出雙手熱情的說道:“歡迎,歡迎!我是村長吉永城,叫我老吉就行。”
蘇譽過來是扶貧的,一是過來認門,二是抱著誠意交朋友的,面對地頭蛇也不敢含糊,滿面笑容的伸出大手和老吉握在一起,客氣的說道:“叫我蘇譽吧,是咱們村對口扶貧幹部,以後還請吉村長多多關照。”
老吉眼睛笑的眯成縫,晃動著蘇譽的手,激動說道:“哎呀,太歡迎了,太歡迎了!”
“這位是我同事張麗,也是負責這片扶貧工作的幹部。”見張麗下車走了過來,蘇譽急忙介紹道。
吉村長一臉的窘迫,雙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最後還是沒勇氣向張麗伸手。
正在這時,老唐和舊中山服走了過來,就聽舊中山服笑著說道:“一看就是大知識分子,我們這裡就缺有文化的人,我代表上彎村三千二百多名老少村民,歡迎蘇主任和張幹部過來扶貧。”
“蘇主任,這是我們上灣村的巴榮巴支書。”聽到巴榮的聲音,老吉急忙為蘇譽引薦。
蘇譽急忙轉過身,伸出大手滿面春風的和巴支書握在一起。“巴支書,叫我小蘇就行,這次下來還得您大力支持才行。”
“嗨,蘇主任,不要客氣,您是為我們送溫暖送富裕來了,我們感謝都來不及,一定鼎力配合你的工作。”巴支書認真的說道。
村委會辦公室就幾張木條桌子,幾把木製靠背椅子,兩條帶靠背長木椅子,就全當沙發。一條棗紅色木製雙門文件櫃,唯一能稱作電器的就是那套擴音器喇叭,話筒上的紅扎布都褪了顏色。
招呼三人坐下,巴支書走到話筒前面,打開擴音器的旋鈕開關,'喂喂'了兩聲,放開嗓子叫道:“村幹部都聽著,十分鐘後,到村部開會……”